德梅爾醫生被敲門的聲音吵醒了。
挑著油燈,從睡房走出候診室,首先看到地上猩紅的血滴,然後是一個熟悉的身影跪坐地上,身上襯衣剩下的白色已經不多,右邊胸膛靠中央的位置上,赫然是一把小刀的手柄,人已經快到失去意識的邊緣,一手支撐著地面,按壓住傷口的手指指縫間還沁著鮮血。
「梭羅!」
德梅爾醫生嚇得拋下手上油燈,便趕過來扶住眼前重傷的人。
「對不起,德梅爾醫生,給…給你麻煩了……」
「說什麼傻話了!」德梅爾醫生憂心的察看梭羅胸口上的刀傷。「情況很嚴重啦!來,我扶你到那邊診療室…要馬上把刀取出來,還要止血……你這樣失血,再多撐一會定會沒命了!」
在德梅爾醫生的攙扶下,梭羅咬緊牙關撐過這最後一口氣,當置身診療室的病床上,他感到眼前的黑暗一下子籠罩過來。在這團黑色迷霧全面襲來之前,他看到了羅莉塔的笑靨。
羅莉塔,對不起。
他失去了知覺。
那邊廂,德梅爾慌亂的拿過藥箱趕到病床邊,看到梭羅昏迷不醒,心裏一驚,手忙腳亂的翻開藥箱,使得藥瓶與工具掉得一地。
清脆的聲音讓德梅爾慌張的情緒頃刻緩和,理智告訴他,要幫助梭羅,他必須先冷靜,才能好好進行醫治的工作。他深呼吸一口,他感到自己急促心跳緩慢下來。
拿出止血及消毒的工具,還有外科手術刀和鉗子,挨到病床前。快速評估了梭羅的傷勢,知道五寸長的小刀三寸長的刀鋒刺進了梭羅的胸前,幸而偏離了心臟和大動脈,也沒有刺穿氣管,不過刀鋒應該是卡在胸骨之間,血液隨著傷口流溜。從受傷現場來到這裏向他求救,德梅爾醫生不知道這中間已經過了多少時間,但這種傷勢,即使是緩慢的走一段路也足夠將血液流乾,他實在無法想像梭羅是怎麼撐著這口氣挨到這裏來的。現在也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德梅爾醫生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將小刀取出,也要密切注意梭羅的血壓。
不去想傷者的生存機會有多少,醫生的責任就是盡一切能力給傷者提供治療,其他的,就看上天的眷顧。
顯然,上天對梭羅還是眷顧的。經過德梅爾醫生一個多小時的努力,傷口流血的情況總算止住了,梭羅人雖然仍然虛弱,但呼吸和心跳總算穩定,血壓也沒有再下降,只是人還未有清醒過來。
德梅爾醫生鬆一口氣,卻也不敢鬆懈,寸步不敢離開診療室,一直守在病床前。
窗外的天空已經有著第一線晨光。
病床上的人眉頭扭結一下,喉嚨端為胸口上如火燒般的痛苦舒發了一聲悶哼後,人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失血讓嘴裏乾澀,梭羅的聲音有點沙啞。「醫生…」
察覺梭羅醒來,德梅爾醫生馬上搶到床前。「梭羅,放心,這裏目前都還很安全!天還未亮,應該還不會有人過來診所,所以,你先在這裏好好休息!」
「謝…謝…」
德梅爾醫生急忙走近旁邊茶几,取過水杯倒滿一杯清水,加入了幾匙糖份,回到床邊扶梭羅稍稍坐起身來,然後餵他喝下去。「你失血太多了,必須多喝點。來!」
把水咽下去的動作拉動胸前的創口,肆虐的痛讓梭羅差點嗆到,然後創口又是一陣猛烈的痛。
「慢點慢點…」德梅爾醫生首次感到身為病人親屬的感覺。平日,面對傷病者,他自問盡力已經足夠,即使最後非作為醫生的他能夠回天,他也只能為之悲哀,卻未曾感覺過心痛。現在,看著梭羅的狀況,作為醫生可以做的都已經做了,但見梭羅痛苦,他心裏竟然有著無法排解的難受。這種感覺,他記得清楚就如同當日親自前去認領兒子遺體時的感覺一樣。
「我還好…不用擔心…」
「還說不用擔心?你差點就沒命了!到底是怎麼搞的?就是為了組織的那個任務?」加入組織後,由於組織確實需要醫生,而且德梅爾醫生與福特的年紀相若,使得德梅爾醫生深受福特的信任,組織裏的事務,福特想要找人參詳意見的,必定找德梅爾醫生。這次軍隊增加裝備的事相當困擾福特,德梅爾醫生定然已從福特口中得知大概。他也知道福特將事情拜託了梭羅,他因此也一直為梭羅擔心,只是沒想過擔心會化成真實。
「嗯…已經到手了…」梭羅艱難地點頭,但頭低得一半,牽動起傷口的痛楚讓他停止了動作。
「你真的做到了?!那些文件…」
「在來這裏之前,我已經把那東西交到了和紅紳士約定的地方。必須要盡快讓他拿到,馬上展開行動,否則待軍隊知道清單失竊了,一定會改變運送策略的。那麼,我的冒險就是白費了。」
「啊,是的。」可是一想到他即使身負重傷,仍然堅持先將文件送出去,德梅爾心裏不禁一陣痛惜。「唉,雖然那是件重要的事,但你也不能像這樣不要命嘛!這一刀可真凶險,你也知道吧,只要再差幾吋,就要你的命了。」
「是遭到對方暗算,他們假裝是路過的無辜市民,騙我靠近,然後來這陰險的一刀。怪只能怪我警覺性不夠。」
德梅爾醫生能夠想像當時的情況,對方將梭羅視為頭號眼中釘,早就安排好對付他的陷阱,以逸待勞,待他自投羅網。他不能見死不救,就注定他必會墜進他們的圈套裏。「總之,要你一個人以身犯險,叫我們這些躲在後面的人如何自處啊!現在,你什麼也不要勞心了,專心養傷,剩下來的事情就交給紅紳士吧,他會好好處理,不會浪費你的鮮血的。」
梭羅輕輕點頭:「我知道。」
「接下來,你必須好好休息,注意傷口的情況,不要讓它觸水,止血敷料每天都要更換。」
「嗯,我知道。」梭羅發力下床。
「怎麼了?別動別動嘛!趕快給我躺好。」
「醫生,謝謝你的醫治。只是天快亮了,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否則會為你帶來大麻煩,而且,我再不走,天真亮了我就走不了。」
「可是…」德梅爾扶住梭羅的手卻還是不敢放開。
「死裏逃生過一回,雖然我不敢說我現在已經沒問題,但是要活下去的能力,我還是有的。」
「嗯。」德梅爾明白即使感性上不願就這樣放開重傷的梭羅讓他離開,但理智告訴他,他必須讓他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好好保重…」
梭羅向德梅爾微微點頭。然後,趁天色只啟一線光之際,走出了德梅爾醫生的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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