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十六章翻起波浪的醋海 (4)

　　旅館的二樓，一個紅髮女子打開窗戶，伸出雙手，放飛一隻鳥兒。

　　鳥兒心裏早有目的地。

　　它低飛繞過旅館，在旅館背後，朝南邊向河岸飛去。看似將要飛越小河，卻在河邊落入一道高高舉起的大網。

　　大網下一個男孩舉手歡呼。

　　迅速收起大網，擒住鳥兒。

　　這時，一輛馬車靠近。

　　男孩抬頭便看到一張熟悉的面，於是展露了一副勝利的笑容，揚了揚手上被抓著翅膀的鳥。

　　驅車的人朝男孩縱寵一笑，說：「快上車！別讓人看見。」

　　男孩點頭，敏捷的跳上馬車。

　　馬車駛向人煙稀少的路上。

　　「哥哥，我絕對沒看錯，這一定是隻送信的鳥兒。」

　　「嗯。」

　　如今距離莫名其妙的「未婚妻」突然的出現已經是快三天了。那天後的翌日，杭德羅單獨前往旅館與對方見面，談話的開初，對方仍然堅持履行婚約，直到杭德羅順勢搬出「與迪亞歌兩情相悅的羅莉塔」，阿塔貝爾的口吻也乘勢軟化下去。她向杭德羅開出兩個選項，要不履行婚約，要不向愛倫娜賠償四百金。這下立時印證了杭德羅的想法。

　　但是，杭德羅不動聲色，以籌備巨款需時為由，暫時緩住了對方的催迫。

　　回家後，杭德羅將會面的結果與兒子討論。迪亞歌阻止杭德羅以金錢解決問題，因為他不認為愛倫娜是個貪財的人，所以背後必有另一個故事。

　　暗中觀察兩個女子的一舉一動，發現兩人鮮有離開酒店，但是一早一晚總有鳥兒飛進窗櫺，然後又被放飛，不難看出那是信差。這麼看來，此次前來聖德斯科，她們還有別的夥伴同行。鳥兒一來一回只用半天時間，計算路程，那人應該身處不遠之處。

　　此一發現讓迪亞歌想到追查的線索。拜託貝納德以不引起注意的手法把信差鳥兒生擒，這是貝納德的強項。而迪亞歌則另有消息需要去調查。

　　果如所料，打探回來的消息顯示有一夥人最近在鎮外南邊出沒。沒有人實則見過他們，迪亞歌把消息左拼湊右拼湊，才大概認知是一群大約五至十人的壯年男人，說的是西班牙語，帶著馬匹，這陣子都在南邊荒地野宿。

　　完成工作回來接引貝納德，就看到鳥兒已經落入他手中。

　　「可是，腳上怎麼沒有綁上信函呢？」貝納德把鳥兒翻來覆去，惹來鳥兒一番亂鳴。

　　迪亞歌瞄了瞄鳥兒：「那麼，很可能是藏在翼下。」

　　「翼下？」貝納德趕忙把鳥兒的翅膀翻起，果然看到精小的信管。

　　拆信管也是他的強項；他可以絲毫無損的抽出信管裏的信函，再將它如原封未動般放回去。

　　攤開信函，貝納德立刻將之遞給迪亞歌。信函是用英文寫的，自問西班牙文也沒學好，英文的就更不指望能看得懂。「哥哥，你看得懂嗎？」

　　迪亞歌接過信函。

　　片刻，面色一沉。

　　果然不是件好事！

　　「哥哥，到底怎麼樣？」

　　「綜合調查所得和這封信，與愛倫娜從西班牙同來的還有一個叫約瑟的男人，他與阿塔貝爾看來也是認識的。約瑟和同夥匿藏城外荒地，雖然人數我也不確定，但據這封信所說，他們的目標應該是軍隊即將運送來聖德斯科的一筆巨款。」

　　「軍隊的錢？那就是強盗囉！那個姐姐看來是位淑女呢，怎會認識這種人啊？」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與她來維格家騙婚勒索有什麼關係？」

　　「愛倫娜的父母家境不俗，要是因為家裏財政出現問題，直接開口就可以了，不需如此轉彎沒角，而且愛倫娜的父母富有的朋友在西班牙多的是，大可不必遠跨大西洋求救，所以她要這筆錢必定是為了一個不能見容於父母，又或是已經在西班牙無法容身的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約瑟，說不定還是她的心上人。」

　　「那麼，愛倫娜知道約瑟是個強盜嗎？」

　　「我希望她並不知道，也希望她是知道的。我認識的她，是個善良有愛心的人，要是她以後才知道真相，她一定會傷透心，但是要是她是知道的，她就不是我所認識的愛倫娜。」

　　「現在要怎麼辦？軍隊的錢，要管嗎？」貝納德對這件迷糊不清的事毫無頭緒。

　　迪亞歌把信件交回貝納德：「把信小心放回去，然後讓信差繼續牠的任務吧！」

　　「？」

　　「不讓他們嗅出異常，才會有繼續的書信來往；只有這樣，你才會抓到更多線索，解開手頭的疑問。」

　　「啊！我明白了！」貝納德爽朗的笑著。「那麼，軍隊的事呢？」

　　「讓雷蒙失去這批錢，最終受苦的還是無辜的市民。既然是強盗，就無法袖手旁觀。不過，軍隊的事，由軍人解決就好了。你就專心信差的事，注意自己的行踪，莫讓她們發現你。至於其他的，我會處理。」

　　「好的！分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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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初次來到聖德斯科那天，今天是吉紀魯第一次穿著便服走在街上。

　　這是他到來這裏後第一次的休假。

　　已經在這裏待了一段日子，吉紀魯這裏的生活比他原本想像的更要忙碌。接到委任時，他以為這不過是打擊革命遊擊隊餘勇的差事，散兵遊勇，不足為患，最大的對手或許是梭羅才對。只是，來到這裏才發現小小的殖民小鎮，煩瑣無章的事無日無之，清剿強盗用上幾週後，堤圍修補的工作緩慢得無法視而不見，結果花上兩週協助居民修堤後，另一批強盗又開始肆虐了。

　　時間都花光在剿匪護民，原本心議的目標卻擱到一旁，完全還未開始追緝梭羅的工作。自從上次山洞無奈並肩一戰後，他一直再沒有與梭羅踫過面，只聽說軍隊幾次與他碰面，都被他逃脫。

　　忙碌的主要原因，不只是小鎮比本國鬆散，而是軍隊的散漫所致，更甚，很多禍患根本是軍隊造成的。這段日子的正面觀察，對駐守殖民地的這支軍隊的驕橫暴虐，吉紀魯不得不承認是有所認知了。

　　或許梭羅那天說的全是實況。

　　不過，吉紀魯清楚告訴自己，即使軍隊自身有問題，只要有軍人醒覺，把軍隊改造過來就是了，至於兵和賊，永遠不能兩立。他並不是要放過梭羅，只是先處理眼前緊急的事，然後他一定會親自將梭羅翦除。

　　漫無目的的閑逛，來到鎮南端一處遠離市集的小角落。放晴的太陽，一望無際的藍天，吉紀魯覺得相比西班牙的燥熱，這裏溫潤的熱顯得可愛多了，讓人想搬張椅子坐在室外曬曬太陽。

　　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不只吉紀魯一個，因為在這片藍天下的這個小角落，有個雅緻的露天茶座，不像市集上那些茶座的喧鬧熱情，卻以寧靜的氣質襯托出一份單純的孤獨。

　　為世獨遺的東西特別容易吸引吉紀魯，何況他也確實想要在這片藍天下坐坐，所以他走到茶座坐下。

　　「先生，要喝點什麼嗎？」

　　茶座的主人是個中年男人，一面笑容可掬。吉紀魯覺得這個人並不討厭。

　　「隨便。」

　　「要喝杯紅茶嗎？我們的茶葉可是印度直接運來的呢！香味甘醇！」

　　「好吧，就給我一杯紅茶。」

　　環視茶座，除了他，就只有一位客人，是位老人家。老人家面前也是一壺紅茶，手上的報紙被放下，老人正對他這位陌生的顧客行注目禮。

　　吉紀魯和善的點頭示意。

　　老人舉起報紙繼續閱讀。

　　放眼望去，那邊是茶座的煮茶攤子，茶座主人正在裏面為他炮製紅茶。茶攤子前有五張桌椅，奇怪的是攤子旁邊放著幾張破爛桌椅，它們的樣式與茶座其他桌椅一個模樣。

　　「先生，你的紅茶來了。」

　　吉紀魯點頭，把茶錢交到茶座主人手上。

　　「那麼，紅茶請慢用。先生愛坐多久都可以的。」

　　「嗯…等等！」吉紀魯喊住正要轉身走回茶攤子的茶座主人。

　　「還有事嗎？」

　　「這些破爛桌椅是怎麼回事？」

　　茶座主人面有難色，說：「這種事情就別再提了。今天收攤後我就把它們清理掉，就當沒回事好了。」

　　摸不著頭緒的回答讓吉紀魯皺眉。

　　「不就是軍隊的傑作嘛！」鄰座的老人再次放下報紙。

　　「唉！只能怪我總是不學乖！」茶座主人嘆道。

　　「這是軍隊所為？為何？」

　　「軍隊每週都來向街上所有店舖收錢，我們一向照付無誤。昨天他們又來，只是索款一下子加了不少，我不禁和他們理論幾句，惹煩了他們，桌椅便被砸個稀爛……最後，錢還是給了。」茶座主人搖頭嘆了口氣。「希望下週不要再加了！再加價我這茶座就真的撐不住了。」

　　「他們收的是什麼錢？不論是給政府的納稅還是給軍隊的糧饗，不都是交到徵收司的嗎？」

　　「哼！你不知道嗎？那是正規的稅款，才交到徵收司。可是除此之外，軍隊還向市民收取一堆不同名目的雜費，層出不窮。都說是司令官下的命令，我們誰敢不從？」

　　「就是嘛！這裏就司令官最大，連總督都不太管得著。」

　　吉紀魯有點驚訝。來到此地後，專注除賊，倒是沒怎麼留意軍民間的關係。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什麼人們看到身穿軍服的他，要不就是冷漠相待，不然就怒目相向。看來厭惡已經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的事。

　　「分不清真的是司令官的命令，還是軍兵們狐假虎威，總之大家都想要息事寧人，錢能負擔的都付了，勉強能活下去就把怨氣都吞進肚子裏。我這種人，沒什麼大志，求的只是三餐溫飽。」茶座主人搔搔頭。

　　「平白沒事誰想拿命來拼了！」老人點頭。「苛捐雜稅也都扛了，最要命的是，不知道哪天突然說你是革命份子，上門抓去就要殺，呼冤無門，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老人家，軍隊豈會如此呢！」

　　「不會？就前陣子不久，前面不遠那家蛋糕店的老闆不過是公開罵了司令官幾句，幾天後他就被軍隊捉走，說他是革命者，要將他處死。再前些日子，已經退休、比我還老的柏龍爺爺因為惻隱之心救助了一個不明來歷的受傷者，就被說是革命遊擊隊一員，被處以極刑。還有一位年輕廚師趁總督前來巡視之時，衝上前向總督申訴軍隊的惡行，就在總督離開後幾天，他就被司令官送上刑台。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只要得罪司令官的人，都會被軍隊整治，殺雞儆猴。現在鎮上還敢站出來向軍隊說不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了。」老人家長長嘆口氣。「將來」對於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但想到自己國家的年輕人將要面對的未來沒有一絲曙光，心裏也不禁暗淡。

　　「幸好我們還有梭羅！是梭羅救了他們。只有他敢在軍方手上把人命搶回來！說來慚愧，我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一員。」

　　「不能怪你！面對強權的勇氣，並不容易呢。要是人人都有那種勇敢，也不至於讓軍隊坐大到這種地步。可悲的是天真的平民如我們，就是無法在身受痛苦之前感受痛苦，注定被迫壓到臨界點為止。」老人拿起早已涼了的紅茶喝一口；從溫熱到冷卻，在他也早已習慣。

　　「所以我們需要英雄！像梭羅這樣的英雄。即使活在恐慌中，陷於害怕隨時被軍隊奪走一切的絕望中，但一想到即使到了那樣的地步，仍然有機會走出一位英雄，將自己從厄運中拯救出來，這樣想，人才能拾回勇氣，將這看不到出路的生活支撐下去。所以，梭羅不只是真實的存在，也是這鎮上居民的精神支柱。」

　　吉紀魯一直聽著二人說話，沉默不語。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人們在談到梭羅時的眉飛色舞。開初，他無法理解人們對一個黑暗中的人物如何能生出崇拜之心，然而經過這段日子裏與梭羅幾次「交手」，還有眼見軍隊一切所作所為，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不過，明白歸明白，認同還認同。

　　茶座主人見吉紀魯不答話，心想這客人或許好靜，也就沒再說話，轉身準備走回攤子裏去燒水。

　　這時，不遠處卻傳來爭吵聲。

　　兩個身穿軍服的士兵，正在和那邊瓷器店的老闆拉扯。

　　「這是…」吉紀魯看到那店主一面哀求，就是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

　　茶座主人瞄了眼，立刻明白狀況：「是軍隊的人來收錢。昨天來的時候，瓷器店剛好休業。」

　　「但是他們看來正在爭執啊！那老闆不是一向都不反抗，乖乖交錢的嗎？」老人也瞄了一眼，就移開目光。

　　「大概跟我一樣嗎？就是太天真，不學乖，以為這樣無謂的反抗會有作用。不過，聽說他妻子這陣子生病了，可能財政上真的有些困難吧。」

　　「那麼，你們就這樣默默看著，不去施以援手？」吉紀魯突然開口問。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他。

　　沉默片刻。

　　最後是老人開口：「明目張膽公開與軍隊作對，是死路一條。被軍隊點相，就別想再在這裏生活下去了。」

　　茶座主人也低下頭：「這種情況最好裝作沒看到，這樣對雙方都好。要幫忙的話，他需要錢，我們暗中幫忙他籌謀好了。」

　　多長久的強權暴肆，足以摧毀人性最基本的光明面？吉紀魯有些迷惘，但他仍堅信軍人有軍人的使命。

　　他站起來，走向瓷器店。

　　那邊軍民雙方談不攏，士兵發難，拿起木棍高舉過頭，便要揮向店裏放置瓷器的櫃子。舉起的手奮力揮下，士兵卻發現木棍在空中動不了；回頭看去，木棍被一名男子捉緊，士兵完全無法把木棍抽出。兩個士兵看到那男子的面，先是一呆，很快回過神來，慌張的拋下手上木棍。

　　「你們在做什麼？」

　　「吉…吉紀魯上尉。」兩個軍兵慌忙敬禮。「是…是加布里少尉派我們來收錢的。」

　　「收什麼錢？」

　　「這…這…」

　　吉紀魯雙眼一瞄，說：「你們不會不知道，軍隊並未被賦予權力收取稅金以外的錢。我可以把你們抓回去，軍法處置。」

　　「上…上尉，是…是司令官下的命令…」

　　「哼！別拿司令官來壓我！」

　　長官嚴厲且沒笑容的面，讓兩名軍兵渾身發抖，只能低著頭猛點頭。「是…是…」

　　「那，還不給我回去！」

　　「是！是！上尉。」

　　兩名軍兵如獲重生一般，轉過身來便快步消失在長街盡頭。

　　吉紀魯表面如磐石未變，內心的靈魂卻不住搖頭。如此時勢，不只平民迷惘，連軍人也失去自覺，迷失了本位。前路，真的可以一成不變，固執己路嗎？

　　抬頭。

　　獲救的瓷器店老闆對這位「救命恩人」沒有欣喜之色，反而冷眼觀之，見其沒有進一步行動，才開始動手整理遭軍兵搗亂的店面，完全再沒看吉紀魯一眼。

　　那邊茶座二人看著整件事發生，知道吉紀魯竟是軍隊的人，頓時啞口無言。剛才在他面前口不擇言，看來是闖禍了。這下怎麼辦？看到那位上尉朝這邊看過來，二人立刻把視線移開。友善的笑容，早已從面上褪去。

　　只要身份是軍人，就無法融入人群嗎？

　　剩下的半壺紅茶，大概是喝不下去了。

　　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吉紀魯轉身準備離開。

　　面前，出現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來到他跟前遞他一封信後，便轉身跑開了。

　　吉紀魯是個憑直覺做事的人，既然是個謎團，打開信件就能找到端倪。他沒有半絲慌張，沒有半點遲疑，拆開信封，內裏有兩封信。第一封信的上款及署名均是他不認識的人。他攤開第二封信。這封是給他的。在閱讀內容前，他先看下款…

　　手一緊。

　　信的署名是—梭羅。

　　迅速鎮定過來，吉紀魯抬頭張望，縱然他知道不可能找到那道黑影。低頭閱讀手上給他的信，眼睛劃過飛躍的字體，面上的表情沒變，手卻著急的再次拿起第一封信看。

　　最後，把兩封信握好在手裏，吉紀魯向軍部的方向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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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翻起波浪的醋海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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