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玥回到洞穴裡,眾人已經全部甦醒。
大夥兒此刻圍圈而坐,以些許乾草充當座墊。正對洞穴通道的山壁前坐著耶里佳,莫里亞列於其側,兩人間的璧角坐臥著瑟希,阿克司則背對著洞口,圓圈中央是只剩幾絲火星的柴堆。
看樣子大家才剛圍圈不久,因為阿堺正將乾草放到耶里佳與阿克司間坐下。玥看向耶里佳和阿堺,通常他會坐在他們中間,這是成隊以來自然發展出的默契,如果顗還在,顗會坐在他和阿堺之間--然而現在,那兒沒有座墊預備著,連預留出來的空間也沒有。
玥抓緊衣角,突然感到手足無措。
他有些茫然地呆立片刻,最後是從裡側走來的草蕪注意到他。草蕪掃視一圈其他人,將捧著的乾草分成兩堆放到背對洞口的剩餘空間,然後他就站在那兒看著玥,像是讓玥先選位子。
玥躊躇幾秒,一跛跛走到靠近阿克司的那側,草蕪扶著他坐下後坐上了另一團草堆。
「謝謝。」玥輕聲對草蕪說。草蕪眨眨眼,歪頭衝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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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員就座後,耶里佳對上眾人目光。「目前看來,除了我們,西爾埃諾已然將宮內人員收入麾下。或許更多。我們沒有內應,短期內想反攻回去的可能性相當微小。」她說。
莫里亞輕哼:「就算現在能立刻攻回去,我看也難。就這群殘兵弱將?別妄想了。」
「更何況也沒有方法回去。」阿堺淡淡補充,「一般移轉與遣返行不通,西爾埃諾肯定會在各個我們能想到的地方佈好人手,船隻更不可能,先不說上哪裡找船,海關一定也已經被掌握住。所以只剩強制移轉這個選項,但我們不能再損傷任何戰力。」
「不。我能夠,再施一次,強制移轉。」
目光聚焦處瞬間來到瑟希身上。見她必須依靠山壁才能坐直的身軀,眾人眉心皺得更緊。
玥猶豫了下,緩緩開口:「妳……妳應該要先養好--」
「說什麼蠢話?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
他話才說一半便被嘲諷滿盈的句子打斷。莫里亞嘴邊掛著笑、眼神冷冽,一旁的瑟希聞言全身緊繃,山雨欲來的氛圍讓玥默默閉上嘴。
「我的能力,絕對足夠。」瑟希板著臉反駁,「究竟有沒有,這份重量,你比誰都,清楚。」
莫里亞睨去一眼。「第一次已經折了一條手臂,妳第二次打算再折什麼?腳嗎?還是賠另一條手臂進去?」
「既然有過,經驗,下次必定,降低傷害。一回生,二回熟,我能保證。」
「妳拿什麼保證?」
「我,言出必行。」
「喔,妳說得算。」莫里亞輕笑,面色在下一秒染滿憤怒:「我可不記得自己教出了這麼個狂妄的小鬼!敢問妳上任多久?經驗有多少?連我和耶里佳都不能輕言保證,妳拿什麼資歷說!沒那個屁股就別說能拉那坨屎出來!」
能讓看上去高冷的墨王連屁帶屎來的罵人,沒人顧得上其反差的衝擊力,各個噤若寒蟬。
「……別吵了。」半晌,耶里佳揉著太陽穴率先開口,「沒人要實施強制移轉。抵達東大陸的第一時間,我們便將身處戰場,無論反噬是輕是重,任一戰力都禁不起受損。」
一句話堵得瑟希啞口無言。她無視莫里亞勝利似的哼鼻聲,把身體蜷縮得更小,清楚傳達出不願再開口的意向。
莫里亞皮笑肉不笑,朝瑟希的反方向別過頭,難得和姪女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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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別的辦法吧」耶里佳不理會這對叔姪,繼續推動話題。
阿克司半抬起手中撥弄殘火的樹枝,說:「雖然不是往返方法,但我想講的同樣是正經事--剛才妳說西陸沒有內應,其實算是有的。」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大夥兒注目,連同前一刻還劍拔弩張的叔姪二人。
一下子成為焦點中心,阿克司多少是得意的,可同時又有點不平,心想怎麼都是這種求解的時候才沒有被排擠的感覺。
「內應?」耶里佳蹙眉復述。
「是啊。」暫且揮去心塞念頭,阿克司解釋,「不過說內應也不完全是,其實就是我那兩個隊員,他們在聖戰時接了個臨時任務,所以沒撞上後來那堆鳥事。我有在移轉前發了信警告他們,還有要他們幫點忙收集情報等等,已經轉成暗號了,當然也得看他們有沒有解出來。」
「例如,敵方計畫?」耶里佳追問。
「沒錯。雖說不是身在敵營的內應,也是留在暗處的自己人,多少有點用處。」
阿克司的話帶來一線希望,然而很快就被莫里亞澆熄:「傻了吧?他們沒和你一起行動,那邊肯定已經把人列入了重點通緝對象,算什麼暗處?人要是現在還沒死,就算是踩狗屎運了。」
「的確。」阿堺沉吟著點頭,「即便有警告他們得低調行事,他們要面對的是全大陸的追捕,情況並不樂觀。」
「哈?我的隊員才沒這麼弱,別忘了我們隊可是以跟蹤和情蒐聞名啊!」阿克司聽不得被看扁的話,不悅反駁。
阿堺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實話實說。不論今天留下的是幾階、又擅長什麼,以少對多本就無異於以卵擊石,這是在就事論事。」
「期望越高,通常只會摔得越慘的。」草蕪冷不防說了句。在眾人望向他之後,他迎上玥愣愣的目光,又道:「噢,不過也不用太悲觀吶,畢竟現在這個情況……零點一趴的機會也是機會?」
零點一趴?趴什麼趴?
玥不解,但聽上去是安慰人的好意,他也就不多問,只是點點頭,其餘人也同樣選擇忽略開始見怪不怪的外星話。
「即便,假設成功,又如何傳遞消息?」瑟希詢問,「兩陸之間,無法通訊。」
她的問題一針見血,這也正是眾人最為心繫的疑問。然而,在分明是無解的問題面前,阿克司反而露出比平日更甚的傲然。
阿克司甚至得意一笑:「不必操心,這是最好解決的部分。只要他們解出暗號、照我說的做,絕對可以把消息帶過來我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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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里佳蹙眉,對於曖昧不明的答案不甚滿意,她正準備追根究柢,卻被阿堺拍拍肩膀阻止。
「如果沒有某種程度的把握,依他臉皮薄的個性,是不會隨意說出口的。」阿堺就經驗替阿克司背書。
「誰、誰臉皮薄了!」阿克司立刻抗議,可惜被眾人直接無視。
「前大王子,這可不是什麼友情信任的家家酒。」莫里亞哼鼻,「光憑一個小鬼頭的口頭保證,就要我們在這裡等待?沒門,簡直在等死。」
耶里佳抬手制止想反駁的阿堺和阿克司,說:「那就制定時限。按照傷者的復原狀況,全員無礙得等多久時間?」
草蕪自動接下話回道:「至少一個星期半吶。如果是要能立馬動身走人的程度,得再加個一星期左右吶。」
「我們等十天。」沒多加猶豫,耶里佳很快做出決定,「十天一到,無論人有沒有出現,即刻啟程。這段期間,傷兵專心養傷,由草蕪全權負責照料,阿堺和阿克司探訪四周尋找回程出路,我跟莫里亞制定接下來的戰略。每天日落前都必須回來這裡,晚上輪流在洞口守夜,一次兩人,固定配班--玥和草蕪、瑟希和莫里亞、阿堺和阿克司。」
玥眼睛微瞪,錯愕地看著耶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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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和她一組?
而且……她沒讓他一起討論戰策……?
他不明白。從前再怎麼樣,她都會把他納入參與,過去就算他受傷得再嚴重,她也從來不會避開他做任何重大決定,更遑論是和他的輪班排開……他們兩個一直是一起守夜的,打從最開始成隊的時候,她從來不會--她、她一直--這樣簡直像是、像是……
玥微微一滯,低下頭,抓緊不久前被塞回懷裡的他的披風。
她是在……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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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呢?」莫里亞皺眉問。
「我自己一個人就行。」耶里佳說,「今天先在附近設立防護和陷阱,晚上由玥跟草蕪輪值第一班。」
莫里亞依然眉頭深鎖,但只是點頭,其餘人也沒有反對,只有玥沒做出任何反應。耶里佳注意到玥的沉默,卻沒有說什麼,抓起稍早阿克司蒐集來的竹筒水壺和一些果實便起身向外走,非傷兵的另外三人隨後跟上。
草蕪目送耶里佳頭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蹙眉,接著看向玥出神的側臉。
「師父?……師父、師父?」
忽然放大的音量拉回玥思緒,玥結結實實一顫,這才注意到草蕪正睜著大眼看他。玥眨眨眼,環顧四周,後知後覺發現洞穴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倆以及瑟希。
他怔怔望向洞口,心裡湧起空落落的驚慌。
草蕪將玥的情緒盡收眼底,抿抿唇。他想了想,收拾出一個空竹筒,再從角落拿出一枝由細綠竹管接成的長杖,然後將東西一併交到玥手裡。
「師父?」
玥過幾秒才回神,轉頭迎上草蕪的笑臉。「啊……怎麼了?」
「能幫我拿一些拗石嗎?放到筒子裡,大概十個左右吶。」草蕪眨眨眼睛,一臉真誠,「你應該知道內服麻藥要用這種石頭煮沸過才更有效吶?我身邊只剩五顆不到,師父能幫忙嗎?啊,這根是拐杖,雖然很醜吶,不過應該能用!」
玥看看竹筒,點頭,「我之前看艾澤犽用過,可以啊。不過這裡有嗎?」
「我早上組裝拐杖的時候有看到吶!在竹林那邊,洞口出去左邊走一小段就可以看到,沒有很遠。」
「嗯,那我去看看。」玥起身,晃晃手中歪七扭八的竹竿,笑了笑,「還有這個,謝謝。」
草蕪嘿嘿一笑,堅持送玥到洞口才回去料理瑟希的換藥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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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身體依舊虛弱的緣故,分明已經出了大太陽,玥還是有些發冷。他把自個兒披風披在草蕪的披風上頭,肩膀縮了縮,就著拐杖朝左邊邁步。
這根拐杖做得不如艾澤犽給的好用,歪歪斜斜又難找到施力點,可儘管如此,他用得相當開心,不只是因為這份熨帖的貼心,更為了這件事稍稍沖淡了難受感。
然而,想到耶里佳突然拉開的距離,他不自覺頓步,心口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抽痛再度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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