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沾上十枝棉花棒,手中魔力連著棒子尾端並往前一揮,棉花棒立刻朝眼前人飛去,靜止在大大小小的傷口邊緣,開始自動塗抹起來。棉花棒群動工後,魔力主人也沒閒著,在明顯是扭著的兩隻手腕上方張開手,一道刺眼白光迸開,光束往下方手腕緩緩集中。
突如其來的刺痛令玥忍不住嘶叫一聲。
「一次突然集中過多魔力,還維持這種狀態不少時間,手腕是負荷不了的,才會造成突發傷害。」正在治療的癒能者解釋,不時移動掌心以調整光束位置。她的胸前別有一枚癒能者的階級胸章,上頭以魔使族語寫著杏花二字,顯示其為第二級別。「韌帶發炎、多條筋與肌肉拉傷、骨頭錯位--就目前情況,用純粹的魔力來修復最有效果,麻煩稍微忍耐些,會疼是正常現象。」
「剛、剛剛只是反射動作,我不是痛啦!」玥連忙嚷嚷替自己喊冤,然後在光芒加重時又低呼了聲。
阿堺搖搖頭,自家弟弟愛逞強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不好意思,請問需要花上多少時間?」
「你們來得快,傷勢並沒有惡化多少,只需要十至十五分鐘即可。」
回答完畢,癒能者閉上眼,渾身散發『非請勿擾』的氛圍,玥等人見狀十分識相地不再出聲,免得等等直接被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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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大會為了便利而建的臨時醫護室,和進入會場的原理一樣,手平貼在方形牆面穿透過去,就能來到屬於另一個空間的醫護室。這裡和外頭一樣奢華得不像樣,全部共有十來位癒能者駐守,一半以上還是宮用癒能者,可見下了多大成本在這次聖戰上頭。
不過,這兒可不是人人都能隨意進出的。必須是有參加評鑑的人員,或者是身體不適的患者經由宮內官員准許後才可以出入,因此,玥等人是在評鑑後被告知此處才來的,不然他們壓根兒不曉得有臨時醫護室這種東西。
想到這,玥就覺得主辦方的邏輯根本是零--雖然是為了好控管出入人員免得一些阿貓阿狗隨便使用,但不先公告有這種設施存在,誰會知道不舒服的時候可以有地方能立刻救治?
……不對,既然主辦方是那些整天分階級階級階級的老古板們,那就完全說得通了。
「玥。」這時,阿堺突然以氣音輕喚一聲,玥回過頭去,就見對方湊上前來、下巴朝他另一側揚了揚,「那個,你要怎麼處理?」
那個?玥順著阿堺指的方向望去,一雙雪白大眼驀地超近距離出現在面前,他嚇得向後縮了縮,集中於手的白光因而被撞得消散。癒能者沉下臉,猛地抬頭瞪視,一邊粗魯地把玥挪回原位,毫釐不差。
「再動一次,我就直接打昏你。」下了最後通牒,癒能者再度埋首治療。
玥嚥嚥口水,見她沒有要再進一步指責的意思,才又轉過頭去。這一次,他已經做足心理準備,因此當那雙美得令人屏息的眼睛再次於眼前放大,他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
「那個,你可以後退一點嗎?太近了……」
那雙雪白眸子眨了眨,下一秒向後退開,讓玥能夠看清完整的一張臉,只是距離還是近得足以感受到對方體溫。
「呃,可以再後退一點嗎……」
「诶--可是這樣師父就離太遠了吶--」少年鼓起腮幫子,拉著長音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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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蹲在他身邊的少年,就是評鑑尾聲時自稱草蕪的那位四階影。經過這半小時的相處,玥已經知道這人不只容貌獨特、性格獨特,連興趣也是一等一的獨特--除了莫名對他產生高濃度的興趣之外,在評鑑結束後還一直跟前跟後,更滿嘴『師父、師父』的叫,讓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看著仍在失望嘟嘴的草蕪,玥只覺得不知該從何說起。
「呃……你說你叫草蕪,對吧?」嘆了口氣,玥問道,草蕪立馬開心點頭。玥又道:「我就直問了,你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啊?還有,幹嘛一直叫我什麼師父?而且師父又是什麼稱呼啊……」
草蕪嘻嘻一笑,兩眼又開始閃閃發亮:「噢,因為我對師父很有興趣吶!」
玥一愣,「蛤?很有興趣?什麼意思啊?」
「唔嗯,就是這樣那樣吶?」
「蛤?這樣那樣是哪--等等,你剛剛也是這樣晃點我的對吧?到底是哪樣啊,可不可以展開來說清楚?」
「噗噗噗噗、反應也太慢半拍了吶,師父果然很有意思!」
見草蕪兩手掩著嘴笑得歡樂,玥更加理解不能。他總覺得再怎麼問下去,對方都還是會這樣繞來繞去的不回答到點上,然而看穿他想放棄追問的阿堺頂頂他手肘,一臉就是要他繼續的模樣。
玥不曉得為什麼阿堺打從一開始就很提防這位謎樣少年,但既然哥哥大人都這麼催促了,他也只好清清喉嚨繼續問下去。
「算了、算了,那我換問別的:你說你是四階影,對吧,但我怎麼從來沒看過你啊?好歹我也當了五年四階,照理說不會有我不認識的影才對。」
草蕪一愣,接著露出驚嘆神色:「咦,師父原來是萬年留級生吶?怎麼做的的?」
玥猛地一噎,嚴重懷疑這人是在故意諷刺他,可是端詳好半晌,那對眼睛依然是驚訝色彩,好像真的只是單純好奇玥是怎麼留級這麼多年的。
於是玥輕咳一聲:「什麼萬年留級生,不要轉移話題!我覺得奇怪很正常吧?畢竟身為一個科伊加人,怎麼可能不認識我是誰?不知道我的名字就算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費心記住,可是你看起來連我的傳聞都沒聽過--」
玥猛然止住話頭,領悟過來阿堺一直戒備的原因。
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十年前那場大戰,他們倆兄弟的父王之死一直都歸咎在玥身上,這件事眾所皆知,即便是新生兒也很快就耳熟能詳,沒道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魔使會完全不清楚。
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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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由自己說有點那個,不過我的記憶法則大概跟尋常人不一樣吶?」歪頭一笑,草蕪如是說。
阿堺挑起眉。玥狐疑追問:「怎麼說?」
「只要當下沒興趣,或是當下印象不怎麼深,我記不住就是記不住吶,再怎麼逼我都沒辦法。不過相對的吶,只要我記住了,就算對其他人來說是雞毛小皮的蒜頭事,我就是可以倒背如水,大概到死都還可以記得住喔!」
「等等,你的成語好像不太對勁……」玥默了默,片刻後終於理解草蕪在說什麼:「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吧!什麼雞毛小皮……還有,那個是倒背如流啦!」
「唔嗯?噢噢,是這樣嗎?」草蕪愣愣點頭,看起來就像是第一次聽見這兩個成語的用法一樣。不過他也不尷尬,只是笑了笑,「總之,不管尋常人覺得是大事還是小事,我沒記住也沒辦法吶。就像是……唔,沒記錯的話,曾經有個人連續幾星期照三餐和我打招呼,不過我只記住這件事而已吶,名字什麼的都沒印象了……噢,那個人好像叫什麼什麼……東東……的樣子吶?」
那傢伙好可憐。玥不禁為那位不知叫什麼東東的人暗暗掬一把同情淚。
草蕪皺皺眉,似乎放棄思考了,接著把話題拉了回來:「我想說的是,就算師父你和什麼五王的一樣出名吶,我之前沒見過你,沒有什麼印象就是不會記得,才會不認識你吶--不過,從今天起就不一樣了!只要是師父的事我絕對會記得倒背如水!所以說,師父你開始講吶!」
玥一愣,忘記該去糾正成語:「什麼?講什麼?」
「講你為什麼出名吶!是陷世界於不義的反派角色,還是背負正義之力的勇者大人?或者其實是突然間力量覺醒的潛藏天才吶?一擋萬軍的外掛主角?孤獨風中一匹狼?霹靂卡霹靂娜娜多多利拉貝貝魯多多多?」
草蕪愈講愈起勁,眼睛裡彷彿冒出了無數顆小星星,身體也跟著不斷前傾。玥反射性想後退,但礙於身旁癒能者的沉默殺氣,他只能僵於原位、盡可能後仰,兩人於是呈現一個相當詭異的近距離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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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玥後仰得開始腰痠之際,一直在觀察的阿堺緊盯著草蕪臉上的笑容。他腦中浮現草蕪在評鑑時看見玥以前直接無視掉他的畫面,加上這番與玥的對話流露出的盡是自然神色,不似刻意作假、刻意說錯成語等等,這使得他緊繃已久的身子放鬆了下來,卻依然無法讓他消盡心中疑惑。
一想到少年在會場上落地後樹根才起火、短短時間就將整座樹根燃成灰燼的場景,阿堺就是怎樣都無法將之合理化。
多數光與無是看不起影的,其中又有大部分人對待癒能者的態度還比影更好,可是阿堺並非其中之一。他只是無法合理化,只是找不到原因去解釋一個影竟能夠使出如此驚人的能力。
無論是何種屬性,行素使都擁有系能力,而系能力便是用來使用攻擊招式的。光和無擁有的系能力和影擁有的質量不同,所以,一個影不管再如何厲害,天生有的條件就是無法讓影使出攻擊力強的系招式,即便魔力量充沛、就算魔力純度高,攻擊力就是無法與光和無比擬。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sdEvz1Kk
可是草蕪的力量太驚人了。
阿堺從未見過可以掙脫高階光製出的魔力產物的影,就算當時見草蕪沒反抗所以並沒有把人束縛多緊,可是僅僅用單純的火體就一擊燃盡……草蕪的攻擊幾乎相當於一個六階光了,但他的臂章確確實實是四階影……難道真的有如此得天獨厚條件的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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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佳麗三千的外掛主角是什麼東西啊!都說了不是你講的啦而且我根本就聽不懂這些是啥毀!」
被問句轟炸的玥終於在幾分鐘後爆發,也將阿堺散發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阿堺看向被砲轟的對象,只見草蕪垂下肩,似乎感到很可惜:「我還以為這次肯定對了吶……不然師父說嘛,不是這些帥氣破表的經典設定,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出名的吶?」
玥頓時語塞。確實,他的傳聞不是什麼秘密,但要親口解釋一遍……
「之後再說。」半晌,玥選擇別開眼這麼回答。
玥本以為草蕪鐵定不會死心,畢竟剛才都盧成那副德性了,沒想到他在點點頭後只答了個『那就之後再告訴我吶』就不再追問,令玥感到相當詫異,也鬆了口氣。
這時,手腕持續的熱度倏地消退下去,玥定神一看,發現是癒能者收回了魔力。他瞧瞧自己的手,看起來已經沒了進來時的誇張紅腫,嘗試性轉動幾下,連一丁點疼痛也不復存在。
「已經做好修復,可以直接離開了。」收回棉花棒並焚毀,癒能者說道。
玥又轉了幾下手腕,雖然常常被漣治療所以看習慣了,但癒能者的高效能治療仍讓他每一次都感到神奇。
「非常感謝妳的幫忙。」阿堺禮貌地致謝,接著拍拍玥肩頭,「走吧,第一場鬥法大概要開始了。」
「哦哦哦!那快點走吧!」
玥立刻從床緣跳起來,兩手各推一人的背,慌慌張張便要離開醫護室。
「那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LSM9wH5ao
突至的小聲叫喚使得三人頓住步伐。三人回頭一望,就見方才還一臉冷淡的癒能者正看著他們,神情複雜到很難僅用猶豫二字帶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Xnhja6BQu
阿堺和玥互望了眼,前者掛上淺笑詢問:「請問還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又遲疑了幾秒,癒能者深吸口氣,而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地,對玥壓低聲音道:「你可以試著學習加強各關節的負荷量,像是練習把魔力集中在手上並慢慢增加承受度,這樣能夠逐漸推展承受的極限,也就不會常常需要找癒能者醫治了。」
「呃,咦?」玥整個人愣住,旁邊的阿堺也是相同表情。
「宮用癒能者掌握著各魔使的身體狀況,我的直屬指導老師正是其一,所以我知道,你每次受傷幾乎都是因為短時間使用超出負荷的魔力,再加上手本就是輸出魔力的主要部位,如果不好好調整,只會加重傷勢--我就說到這了,七言隨時都在緊盯著你,請自己多多保重。」
說完,癒能者微微鞠躬,轉身便要離去。玥眨眨眼,雖然還沒消化完她所說的話,但多少明白這是在給自己如何進步的意見,於是在腦子還沒轉過來前便先一步抓住她的袍子,而這意料之外的舉動也成功讓對方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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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啊,抱歉!」察覺到自己的舉動不恰當,玥立刻收回手,困窘地搔搔臉,「我只是想知道……呃,妳為什麼要給我建議?不是我想自虐,但是、但是,我的身分可是十惡不赦的大廢物欸?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哦?」
此話一出,不只癒能者噗哧笑出聲,阿堺也跟著低低竊笑。玥感到臉一片燥熱,還得揮揮手推開一臉想知道更多的草蕪。
見他一整個窘貌,癒能者體貼地斂去笑意,輕聲回應:「我知道你是誰。但是,剛才的評鑑讓我對你改觀了,所以才想稍微給予協助而已。」
「诶?」
「那麼,我還有工作得忙,先離開了。」
點頭致意後,她這次不再停步,轉身便融入裡頭忙碌的癒能者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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