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佈滿了整片偌大的天幕,上頭綴有數千萬無法勝數的星子,如同鑽石一般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但仍遠不及鑲於之中的海藍惑月。與平時不同的是,科伊加並未陷入夜晚該有的寂靜姿態,縱橫交錯的街道上盡是點點光亮,熱鬧的喧嘩此起彼落。
由於會場將於午夜時分搭建,居民們必須趕在那之前完成所有事情並回到各自居所,因為當時間一到,整個東大陸便會被五王實施的『強制入寐』所籠罩,到時若還有人在街道上會妨礙到大規模的移動作業,因此,每個人都在把握所剩的時間做最後的準備與檢查,就怕明天會出現任何差池。
然而,在眾人忙得天翻地覆之際,一抹身影卻獨自現身在聖地旁的森林裡頭,在一大一小的天體照耀下,身後的影子比平時拖得更加狹長,與映在地面的枝幹影子相互交錯。
「呼……」
長長吐出一口氣,玥隨地坐上雜生的草叢,刺人的葉尖彷彿細針般札得皮膚刺麻,但他僅僅不適地皺了皺眉心,很快就適應了這種觸感。他向後靠上粗糙的樹皮,街上的吆喝聲隱約傳來,顯得林中加倍寂靜。
他仰頭,酒紅色天體正逐漸靠近天際正中央的惑月,提醒著所有人時間正一點一滴地流逝著,無論接受與否。
「該死……」他嘆氣,喃喃出聲,「結果對於預言的推測根本沒有進展……聖戰明明都已經是明天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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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連串事件的主事者身分、還有耶里佳從老長者那裡得到的警告,完全沒有其他的線索,而且這兩者都只能得出大方向的猜測而已……還有,雖然顗的失蹤極有可能是預言裡頭的某個環節,但光憑這樣根本無從推測是哪個部分啊。
他再次大嘆口氣,已經和耶里佳私底下又討論了幾百次了,進展依舊停滯不前啊……
不過,自從和五王跟老長者討論後,他總覺得她掌握到了什麼線索,只是無論他怎麼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即使了解她九成以上是有自己的考量,他的心口還是有些堵堵的。
該怎麼說……是無法諒解嗎?疙瘩?還是說--失落感?
他慢慢收緊放在胸口上的手心,目光落在遠方不知名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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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
忽然,一道刻意壓低的嗓音自他右耳傳來,距離近得連鼻息的炙熱都能感覺得一清二楚,玥嚇得往反方向跌去,一轉頭,就見一張臉放大到幾乎要貼上自己,自下方向上照射的暗紅光線更是把那對睜大的眸子凸顯得空洞猙獰。
「哇啊啊啊啊啊這什麼東西啊乾--!」
伴隨著驚恐大叫,玥華麗地再次撲倒,但是他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當他就著丟臉的姿勢準備逃離現場之際,一陣大笑自後方爆出,熟悉的聲音令他頓時一愣,連忙扭頭查看。
一道高挑的身形就站在他原先坐著的地方,而對方正笑咪咪地向他揮揮手。
「西……西爾埃諾?」
「你的反應真有趣,難怪大家都喜歡捉弄你。」西爾埃諾笑著,收回手中的放射狀火苗,朝還在呆滯狀態的玥走去,「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距離午夜剩沒多久時間了。」
玥嘴巴張得老大,完全還在驚嚇之中--那個西爾埃諾、那個西爾埃諾……居然、居然也會捉弄人!
那個紳士有禮又溫文儒雅到讓人自慚形穢的西爾埃諾居然!
「玥?回神了哦?」
「咦?啊、哦!」見修長的手指在眼前晃啊晃,玥回過神來,連忙應聲,「呃,我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啦,想不透就出來走走,不小心晃到這來了,打算午夜前幾分鐘再回去的。你呢?怎麼會來這裡?」
西爾埃諾坐到他身旁,「強制假寐需要五王包圍宮殿及整個商店街,為此得站到各自的指定位置,我的是聖地,想說順便巡視附近就先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玥兩眼發光地喃喃,不愧是西爾埃諾,果然盡責!
「那麼你呢?在煩惱什麼?」
「咦?」玥愣了下,隨即搖頭,「沒有啦,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在煩顗的事情而已。」
「是嗎?」西爾埃諾斂下眼,輕聲一嘆,然後抬起眼簾望著玥,頓時散發出的威嚴感使後者不禁感到一陣寒顫。「……是預言的事吧?」
「!」
「來的時候剛好聽見你咕噥著預言和聖戰,不必反駁了。」他沉聲道,眼神有些複雜,「你為什麼會知道?除了我們老長者和七言外,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難不成,你和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關?」
「沒、沒有!」
「那麼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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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吞了下口水,冷汗慢慢滑落前額,腦中飛快地轉起思緒--只要不把細節推論說出來,就不會引發耶里佳和其他五王的嫌隙,所以應該可以說……雖然有和耶里佳發過誓不能告訴任何人,但西爾埃諾本來就知道預言了,只要不細項說就不算違誓吧?再說了,現在西爾埃諾懷疑他知道預言一事和背後主事者有關,說不定會以為他是敵人那夥的,要是進一步懷疑主事者是耶里佳就糟了,得把誤會解開才行!
「好,我、我說。」他再度嚥下口水,對抗著威壓帶來的不適感,開口解釋著:「老長者在說出預言時我不小心聽到了,耶里佳發現了這件事,所以事後來找我。為了不讓我惹上麻煩,她先和我解釋了一遍,再要我發誓不能告訴其他人關於預言的事,我都照做了。」
西爾埃諾訝異地挑起眉,但仍面帶警戒,「你說的是真的?……句句屬實?」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我不會亂說!」玥立刻以右手搭上左肩,直接以行動展現誠意,「我在此鄭重發誓,以性命與名譽作為擔保,剛才的解釋沒有任何謊話,絕無半句虛假!」
面對這對認真的大眼,西爾埃諾回望著他,不發一語地沉默了片刻,接著伸出右手來,在玥僵直的目光下向他靠近。玥強保鎮定地正襟危坐,不敢移開目光,更不敢移動半步,只是將雙手收成拳擱在大腿上,連呼吸也不自覺地跟著屏住。
他要做什麼?
他能怎麼做?
他相信他嗎?
成千上萬的思緒瞬間在腦袋裡千迴百轉,玥無法抓住任何隻字片語的尾端,只能腦袋空白地望著那隻逐漸靠近的手掌,睜大想緊閉的眼睛。
然後,他感覺到頭頂傳來一股溫暖的重量。
……什麼?
玥還沒反應過來,西爾埃諾就移開了輕覆在他頭上的手,同時解除縈繞已久的壓迫感,讓玥頓時像是被抽光力氣般地向後傾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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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聽見了。」西爾埃諾仰頭輕語,微微側臉望向玥,露出歉疚的笑容,「抱歉,是我誤會你了。幸好是耶里佳發現,換做是其他人,你要面對的可能就是嚴重責罰了。」
玥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對方相信了他,連忙擺擺手,「不用道歉啊!你有自己的立場,會懷疑我是正常的,不需要道什麼歉啦!比起這個,你能夠相信我已經夠了,而且還不追究我犯的錯,我怎麼可能還會怪你?畢竟是這種大預言,本來就要謹慎一點--」說到這,他忍不住大嘆一聲,剛才因為緊繃而一時忘記的煩躁感再次全數回籠,「煩死了,到底要怎麼阻止預言啊,想了老半天還是想不出來啊……」
西爾埃諾揚起眉,「你剛才就是在思考這個?」
「對啊,自從聽到預言後就一直想做些什麼去阻止看看,但都理不出什麼頭緒,再加上顗又出這種事……可惡,我愈想愈覺得顗的失蹤和預言脫不了關係,可是線索實在是太少了……該死!」
「你也這麼認為?」
玥聽了立即瞪大眼,「咦!『也』是指,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西爾埃諾點點頭,「嗯,估計其他人也是這麼認為的。畢竟顗失蹤的時機點過於敏感,任誰都會將這兩件事聯想在一塊的,要說只是巧合也太牽強了。」
「對啊!嘖,如果知道顗的出事地點在哪裡就好辦多了,至少能找找現場有留下什麼線索,說不定還可以直接找到主事者是什麼人……」玥突地一頓,猛然想起兩天前會議討論出來的結果,連忙嘿嘿笑著改口:「對、對了,差點忘記,之前討論出來的結果是激進的革命分子嘛,好像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了齁……哈哈哈……」
--好險有想到,否則話題肯定會發展到『難道你覺得主事者的身分另有其人?』然後最後絕對會牽扯出『你懷疑主事者是五王之一?』這個可怕的走向啊啊!
一想到自己差點再度讓五王之間產生嫌隙,玥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不過表面仍舊維持著傻笑模樣,免得被看出什麼端倪來,搞得自己挖坑給自己跳;然而,他很快便發現自己完全是多慮了,因為對方非但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反而還露出有些黯淡的神情來。
他不解地思考了會,倏地當時會議末了的畫面在腦中閃過,使得他不禁脫口而出--
「難道你其實根本不認同瑟、呃,青玄王的想法?」
似乎是被說中了心聲,西爾埃諾的身形一頓,嘴邊勾起的弧度如今看來比較像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