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和灑落大地,世界寧靜得彷彿會持續亙古。
少年微倚樹幹,嘴裡哼著輕快小曲,表情因沉浸於夜半靜謐顯得放鬆,他手中把玩剛落地不久的枯枝,長棍在指縫間靈巧地來回翻轉。
突地,沙沙的磨擦聲自草叢那兒傳來,少年尋聲望去,無奈發出聲響的主人速度過快,只來得及瞥見那人身後揚起的披風,不過這已足夠令他吃驚。
猶豫幾秒,他仍是邁步追上。不為其他,只因那件披風款式是誰都不會認錯的標誌性存在,但卻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森林裡頭……除了自己會閒成這樣,誰還會啊?更別提是那群人之中的一個。
這個念頭加深少年本就重的好奇心。他加快步伐,跟著磨擦聲移動的方向前進,過不久便如願見到對方身影,而傾瀉其後的金髮讓他有些緊繃的心情放鬆好大半。
不止是認識,還熟到焦掉啦!他拍拍胸口吐氣,躡手躡腳緊跟後頭,眼見距離逐步縮短,他猛然伸手,五隻指頭即將抓住纖維手腕之際,對方冷不防腳步一頓,他來不及反應便一頭撞了上去。
「你在這裡做什麼?」
冷澈的聲音自前頭傳來,月光將少女清麗的臉龐勾勒出異常冰冷。
少年摀住撞疼的鼻子,哀怨一瞪:「這句話是我該問的吧!而且既然已經發現我在後面,幹嘛不出聲,還故意停下來啊?」
少女不答,靜靜回望。少年支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敵不過彆扭感而移開視線,卻又因為想知道對方要幹嘛,不時偷覷了好幾回。
「立刻回去。」僵持半晌,少女厲聲下令,視線也挪開來,「別讓任何人見到你。現在就離開,走。」
「啊?」
「你聽見了,不准再跟著。」
語罷,少女不再多做解釋,頭也不回朝原先的行進方向離去。少年呆愣幾秒,直到她消失在視野中才回神,原地躊躇好片刻,他的好奇心終究戰勝了理智,於是大步一跨、再次偷偷追了上去。
這附近唯有一處隱蔽,加上少女比平時嚴肅的言行,他猜測目的地就是聖地,趕忙從另一個方向抄過去。熟門熟路鑽過林木間隙,他來到可以將整個聖地一覧無遺的及腰草叢後方,恰巧趕上少女走進聖地的時候,緊接著身著同款披風的另外四人也自不同方向先後到來。
少年困惑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再往前靠近些。
橘紅光芒自柴木之中高高竄起,將深藍到近幾漆黑的夜空染上一層豔色,柴堆上方架有一座木製看臺,其中大半面積已遭火舌吞噬,尚未被侵蝕的那半站著一名老嫗。老嫗身穿夜色斗篷,裡頭衣著也是一襲暗系長袍,乾癟的雙手佈滿許多深淺不一的疤痕,之中最突兀的是右食指與中指上相連一起的血琥珀指環。
七名同樣包裹黑色斗篷的男女在看臺前圍成一圈,他們手持拐杖敲打著地面,一雙雙色彩各異的眼珠轉變為相同乳白,口中開開合合呢喃著什麼。隨著敲杖速度愈來愈快,本來散落的細語頓時整齊且宏亮,老嫗也加入他們的吟誦,準確唸對每一個古老之音,並且比起其餘七人更為高亢有力。
少年立即明白過來這些人大半夜聚集於此的原因,這才察覺少女言下之意究竟為何,儘管後知後覺地生出不該繼續偷聽的愧疚感,可惜只浮現一下下就又被好奇心給打敗了。
看臺那兒的八人聲音交融成一塊,如同林間群鳥鳴唱,音色雜亂卻齊整莫名,片晌,音量漸漸放低,敲杖聲也隨之變輕,最後雙方趨於止息。
當一切安靜下來,少女連同另外四位身著同款披風的男女自七人圓圈中步出,他們無視燃得正旺的火焰,紛紛一腳跨越,接著輕巧躍上看臺,在老嫗前一字排開。
老嫗平視前方,翠綠的眸子此刻才漸變成乳白色,當她再度啟唇,鏗鏘有力的聲調從那顫抖的唇瓣緩緩傾出,既像男人又如女人,是老人也是嬰孩--
「
當聖潔之靈遭受污染,迎來背叛是逼不得已
火與水於天際相遇,死亡將悄然覆上聖戰
傀儡以沙淹沒大地,留下具名字的空殼
裂縫帶來泊泊鮮血,分歧同時擴大縮減
王者即將遭火吞噬,影盾直面兩難擇題
當星子再度交會之時,尾聲由他們攜手拉起
」
音落,老嫗雙眼恢復原色,看起來不再威嚴、巨大,挺直的腰桿慢慢駝起,不出多少時間便回到往昔模樣。周圍七人隨後散開,於五名男女身後站成一列,而那五人皆沉默不語,一致凝望滿臉哀愁的老嫗。
「老長者。」數秒後,金髮少女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淡然得找不到一絲波瀾,「會要求我們在場並重現大預言,是指與我們息息相關?」
老嫗脫力點頭,面上帶有些許不忍。
「您說的沒錯。五王不只是預言開端,更是推動預言的重要推手,至於其他,恕我無法多言,畢竟我們能透露的有限。」老嫗垂下眼簾,以似乎很遙遠的聲音開口,「但是,還有一點是允許告知的,請五王仔細聆聽。」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五人,並在任何人有所察覺前收回。
「除了您們,之中更包含您們身邊的人,而最後結局會如何,是由他們而非您們決定……他們各自的故事,將影響到整個故事。」
被喚作五王的男女聞言露出程度不一的訝異,更有人臉上寫著玩味而非凝重,他們互望彼此,氣氛比起方才更加詭譎。
柴堆中火焰逐漸熄滅,原本受火吞噬的看臺彷彿未曾燃燒過,完好如初。一直藏匿草叢裡頭的少年僵直原地,即便蹲得腿都麻了也彷若未覺,他反覆眨眨眼睛,寒意早已爬滿整個後背。
他好像……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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