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半時分,艾澤犽才從密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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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進密道之後,艾澤犽先以昏黃光線照著自劍柄拆下的紙卷,內容寫得還是密密麻麻的,除了要他留好短劍當作自保和信物用途,另外一點就是要他們等到隔天深夜之後再離開密道。
紙上將理由列得一清二楚:一,在顗用信號彈引起騷動後,宮裡會很快就組成追捕隊伍到外搜索,最先搜的地方一定是王宮周圍,若他們在來到密道另一端之後馬上出逃,被發現的機率很高。二,他們進入密道時已經臨近清晨,走出密道的時間會是白日,在夜色的掩護下更能減少被發現的機會,而且妖狐的夜視力好,晚上對他們更有利。
顗最後有提醒,人手一定會在隔天增加更多,不過會往遠處擴散搜索,他麻煩艾澤犽出去後先做點誤導痕跡,越多越混亂的話越好。
於是一出密道,艾澤犽馬上往南留下痕跡,再往向北跟向西的方向各留一些,在更南方的地方也於東邊留了些。他暫時將可可凜留在密道裡頭,這樣一來差點被發現時就能輕鬆解決,只要化形成狐狸或者首位模樣即可,守衛之間的密語顗在先前的字條上有詳細交代過,這點不會是什麼問題。
他謹慎地留下許多難以察覺、似是而非的行走痕跡,還用上了可可凜提供的髮絲和小巧瓶罐等等,他也取下自身毛髮作為一種誤導線索,忙了將近兩個鐘頭才回到密道附近。
艾澤犽沒有急著靠近,伏身藏匿在附近草叢觀望好一會兒,確認周遭沒有人影才迅速貼到圍牆角落,與建築陰影融為一體。他在圍牆一塊石磚上輕敲四個角落,石磚發出兩道聲響,接著他所站的牆角一路向上往兩側挪動石磚,開出一條可容一人通過的縱向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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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生芽在南方偏西的一座荒蕪小村,妳和小西爾跟碧西兒在那待了一年。」艾澤犽輕聲說。
他的話說完,一聲暗鎖開啟的「喀」細聲傳來,隨後縫底的石磚向左右移開,露出真正的密道出口。
可可凜走了出來,伸手有些茫然地尋找,艾澤犽馬上握住,她笑著呼出口氣。「你的事辦完了嗎?」她問。
「辦好了,走吧。」艾澤犽邊闔上密道邊說。
兩人壓低身姿進入剛剛艾澤犽躲藏的草叢。這條密道出口接在王宮後側,也就是北向,位於軍隊的自主訓練場旁邊,不過此刻這兒一片死寂,兩排房舍也是漆黑無照明,唯有兩房舍之間的管理舍有一處燈火,三棟房屋大門各有兩位士兵站崗。
艾澤犽不能確定究竟是人都出去了,還是仍有部分兵衛在裡頭休憩。所幸他和可可凜的所在位置不在守門士兵的正對向,他剛才也是多虧如此才能自由來去而不被察覺--但是,他剛剛是以狐狸型態活動,要帶上可可凜就沒那麼簡單了……不過,倒也沒有多難。
「我先過去引開他們。」艾澤犽在可可凜耳邊悄聲說道,「妳一聽到我的叫聲直直往右邊跑,那個方向有一片樹林,並不遠,中間也沒有障礙物,直線走過去就可以。進去樹林之後找個樹叢躲起來,我會過去找到妳的,別擔心。」
可可凜緊張地拉住他衣袖,「你、你要怎麼引開他們?很危險嗎?」
艾澤犽笑著拍拍她的手,「只是用狐狸姿態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不會多危險的。」
可可凜半信半疑,仍再三要他小心點,他都一一應下了。
每個妖狐都能化形為狐狸,狐狸姿態的大小會依照年齡變化,艾澤犽正值中年左右,變成狐狸時是優美健壯的白狐,站起來幾乎和人形姿態時同高。白狐並不常見,尤其是他這樣體型的,但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出現才更能引起注意。
艾澤犽很快就化為狐狸,用鼻子蹭蹭可可凜的膝蓋,而後輕身一躍跳出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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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是什麼?……狐狸?」
果不其然,他的現身一下子就引起守門士兵注意,起初他們只是因為難得見到的偏大體形而多瞧幾眼,直到狐狸踏出陰影,一身純白的毛色才引來所有焦點。
「白的?野生狐狸很少見到白色的,這附近更是從沒看過。」其中一位這麼說。
另一位接話道:「我入軍十多年了,一隻都沒見過。」接著他話音一頓,語帶遲疑又道:「等一下,我記得……妖狐也能變形成狐狸吧?而且王者大人關起來的那個妖狐,好像、也丟了?」
「啊,那位是不是一個白耳來著……?」
一陣沉默過後,急促的腳步聲倏地此起彼落湧現。
艾澤犽早已一溜煙跳進林子,確定六位守門士兵都有追上來之後,他開始往北邊逃竄,並在入林一段距離後發出一聲長嘯。
這場追逐沒有持續太久,艾澤犽一面跑一面在腦中構思路線,他刻意將他們引向他不久以前剛布置下的誤導痕跡,然後在抵達之際朝痕跡的反方向奔跑。他豎耳聆聽士兵們稍作停頓後再度追擊起來,聽聲音是如他所預料的兵分二路了,他於是四足並用爬上一棵樹藏匿,躲在茂密林葉之中觀察下方情況。
朝他這頭方向追來的三名士兵不一會兒便匆匆自底下經過,其中一個提著火燈,他們四下探看片刻,隨後往更北邊前進。
艾澤犽等到火燈幾乎自視野之中消失了才敢躍下樹枝,然後往來時路再次飛奔起來。
他不敢大意,刻意稍微繞了點遠路而非按剛才的路徑走,一路上儘量壓低身軀,最後在快接近自主訓練場之際重回原先路線。
當他踏出草叢剎那,「喀啪!」一聲清響,錐心的劇痛霎時自左前掌伴隨斷裂聲傳來,他不禁低鳴一聲,隨即死死壓住聲音。是獸夾,艾澤犽從痛得有些模糊的視線裡看見夾住掌臂間的東西,不禁懊惱起不該沒先探查就大意而莽撞地跑出來。
他迅速觀望四周,似乎是那些士兵為防萬一在追上去的同時放的,想必一路上放了不少。他小心抬起左前掌,痛楚使得他喉間輕哼了下,待緩和些後,他仔細觀察起獸夾,夾牙處插入皮肉的部分頗深,不過或許是構造問題,血沒有滲出來。
這樣就不會留下血跡了,他有些慶幸。
只是少了一個獸夾依然會引起注意。他思索片刻,深吸口氣,一跛跛走到其中一棵樹下,咬緊牙關扳開獸夾。
這股疼痛並不亞於被夾到的瞬間,甚至更甚。艾澤犽用盡全力才免於發出嗚咽,他一拔開獸夾就立刻朝北方隨意丟棄,並在鮮血湧出之前化為人形,讓血免於滴落地,衣袍上因此沾染不少殷紅。
他儘快撕扯下一塊衣料並包住傷口大得可怕的手掌,用右手在下面捧住,忍著劇痛向南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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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找到可可凜--他努力保持思緒集中,壓抑愈發強烈的痛--先找到她,稍微布置一下血跡混淆追兵方向,再去商店東街找顗說的那個藏身處……
這點疼痛算不上什麼。比起在西陸的那些孩子……比起留在王宮裡要完成計畫最後一步的顗,不算什麼。
艾澤犽疼得雙腿顫顫、臉色慘白,卻沒有因此停下腳步休息過,也沒有喊出一聲疼,只是繼續低伏身子一步步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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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耶里佳將所有人留在洞穴裡頭,不一會兒悉柯和埃邇戈也進來了,龍王則在隧道間伏身半臥、只將龍頭鑽入穴窟裡頭。
兩隻龍分別站在窟內兩端,中間是眾人圍成的圓圈,他們坐成圈的中央是持續不滅的柴火,眾人因此只穿著單薄長衣褲,身前各有一些乾糧和水供作早餐。
「我們這兩、三天就動身。」全員到齊後,耶里佳直搗主題,「龍族會協派十隻龍和我們同行,加上悉柯以及埃邇戈,共計十二隻,其中有兩條幼龍將擔任傳令者,到時我們入昂諾之後若需要增援便可派傳令者回這邊傳遞消息。屆時我們分成三撥隊伍,一撥先過去突襲,我想派阿克司、西風跟締栗亞。」
被點名到的三位立即點頭,耶里佳看著他們續道:「會有一條幼龍跟三隻成龍跟著你們,牠們負責護送你們抵達,也會協助你們,突襲的領導權交由阿克司決定。西風,在快要著陸時,你們三個必須先一步抵達以探查情形--你到時得帶著阿克司跟締栗亞脫隊。辦得到吧?」
西風挺起胸膛,鄭重道:「我會盡全力連隊長也一起好好帶過去的!」
「給我保證絕對辦得到啊你!」阿克司不顧締栗亞的勸阻,直接往西風後腦勺巴一掌,沒好氣一哼後將目光移到耶里佳身上,「我們明白了。妳需要我們在哪一帶著陸?」
「王宮東翼或者前城口皆可。兵器庫位於這兩處,愈快拿下愈好,如果情況逼不得已,整個毀掉也行。」耶里佳說。
「大多士兵和守衛都是非魔使,先攻下這兩個地方確實於我方有利得很。」莫里亞贊同,揚眉睨向阿克司,「不過這也代表會有大量兵力看守住,敵軍應該挺多,搞不好軍總也在。」
阿克司抿起唇,低下頭去。「我知道……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沒問題。」
儘管他這麼說,仍有不少投向他的視線隱含擔憂,不過這麼安排是最有贏面的,這三人本就是同個小隊,默契比起與其他人搭都要好,尤其身為隊長的阿克司必不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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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兩處就由你指揮。」耶里佳點頭道,面向其餘人繼續說下去:「另外兩撥人分成大部隊和潛入紅木塔的分隊--我想提出來和你們討論一下去紅木塔的人選。」
玥摸摸下巴思考片刻,問:「妳還沒決定,是因為……本來想派的人選是西風他們嗎?畢竟風行使能輕鬆潛入紅木塔,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帶出艾澤犽跟可可凜,可行性非常高吧。」
耶里佳嘴角一勾,「我的確原本是這麼打算。不過,一來,我不希望因此捨棄突襲那邊的優勢,龍族雖也能達到令敵方措手不及的效果,但效果遠不及以風化形現身,更不用提阿克司小隊對於王宮內部的高度熟悉;二來,西爾埃諾已經知曉西風的風行使身分,也清楚我們要想救出艾澤犽必然會先從紅木塔找起,得假設關著艾澤犽的地方部有防範風行使的措施,因此西風反倒不適任。」
「所以要找其他人來填補東東的位子吶?」草蕪點點頭說,偏頭想了想,「要隱蔽行事的話,我們都不夠適合吶……還是讓耍繩的去?製造幻象應該也行得通。」
耶里佳沉吟後搖頭,「不行,商絡凡需要由瑟希牽制。我們並不知道何時會遇上商絡凡,瑟希必須隨時待命,得待在大部隊裡。」
「不如由影去?影的戰鬥方式不如光和無會鬧出大動靜,讓玥趁戰場正亂的時候繞過去,場上防禦可以暫時交給我跟長髮小子頂著。」莫里亞提議。
「而且,我記得,玥知道不少,宮內密道。」瑟希說。
玥和阿堺同時點頭,阿堺接著道:「小時候我們兩個常常在宮裡四處跑,的確知道了不少密道跟暗門,我記得紅木塔那裡有超過三條可以從牆外進去的……」他探頭與玥對視,「還是由我們兩個去?」
「玥不行。」耶里佳再度反對,「擒賊擒王,我會直搗王宮和西爾埃諾一戰,而玥跟草蕪要和我一同前去。」
眾人聞言都有些錯愕--她不打算要獨力解決?
耶里佳能從他們的視線中瞧見他們為何詫異。「我從未和西爾埃諾戰過,也明白比起實力,更重要的是經驗差,更何況這兩項他都比我要強。我們要的是絕對勝利,我很清楚,光憑我一個人是無法絕對確保一定能奪勝的。」她說,看向玥和草蕪,「昨天搭配下來,與我搭配過的組合中,和你們的是最好的,相信這點有目共睹。所以我一早就安排好了,我們三個待在大部隊,由其他人掩護著進入王宮。」
玥先是一愣,詫異過後,在腦中出現的是西爾埃諾冰冷的眼神。
要和西爾埃諾正面對決……他覺得呼吸好像變得不順暢,手腳似乎冰涼了起來,然後感覺到曲起的膝蓋被左右兩側輕輕一碰。
他抬起眼,左右看了看草蕪跟耶里佳,而後緩緩搖頭,再慢慢點頭。
草蕪先確認玥的情緒平穩了下來,隨後看往耶里佳,表情平靜,放在腳踝上的手卻收緊了。「老長者你們要怎麼對付?誰去對付吶?」
西風倏地抬頭,臉色複雜。
耶里佳回望草蕪,「老長者實力強大,我猜西爾埃諾會帶在身邊,到時或許也會跟她對上。要是沒有,只要贏下西爾埃諾,他的人馬就成了敗軍,成王敗寇,等一切平定,我們會依法處置老長者,至於其他與你有過節的,我們會斟酌讓你插手的比例。」
玥抬眼看草蕪,手覆上草蕪抓緊褲管的手,草蕪輕輕長吁口氣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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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去紅木塔的分隊從剩下的人裡面挑選。」耶里佳瞥一眼玥的小動作,停頓一秒,收回視線,「剛才提到熟悉密道的人也包含阿堺,那由阿堺去吧。既然熟悉,就不必擔心無法隱蔽行事的問題,要是遇上追兵發現並阻撓,你的實力也足以輕鬆應對。」
阿堺沒有猶豫便應下:「沒問題。」
「啊,我也去吧?」青苑抬起手晃了晃,說,「帶走重要人質肯定多少會引起騷動吧,你們魔使的攻擊範圍跟威力太大了,會引來更多追兵,不如把迎敵的工作交給我,你趁亂帶人快逃?」她朝阿堺揚揚唇角,「近身戰嘛,要安靜撂倒人的招數,我懂得可多呢。」
阿堺笑了:「看樣子妳還有很多沒展示出來的招式,我會拭目以待。」
「行,記得帶人跑之前先指路告訴我該往哪跑喔!」青苑呵呵一笑,隨即看回耶里佳,「如何?我是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幫上不少忙啦。」
「當然,有妳願意協助阿堺再好不過。」耶里佳點頭致謝,「三撥人的分配就這麼定下了,現在要討論你們兩個從大部隊分出去行動的時機--」
外頭忽然傳來悠長的龍嘯,聲音由遠漸近,似乎是直奔往他們的洞穴方向,龍王耳朵微動,悉柯和埃邇戈也霍然轉頭面向洞口。
阿堺看向悉柯,無聲片刻後皺眉:「巡邏兵回來了……緊急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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