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完全不知道他是在點什麼頭，不過耶里佳已經習慣他動不動陷入自個兒思緒中，她很乾脆地選擇無視，逕自坐回原先的位子看起菜單來。一旁的里爾吉對此景象早已見怪不怪，知道得給玥一些時間回神，他忍不住呵呵笑幾聲，順手拿過一條抹布擦拭像是被轟炸過的桌面。
「對了，藍澤王大人，聖戰似乎快到了對吧？」收拾自己製造出的殘局，里爾吉很自然地跟離得最近的耶里佳攀談了起來，「創始以來第五次出現五王制度，而且還是頭一回連續兩屆舉辦聖戰，嘖嘖，這次肯定也會空前盛大吧！聽說已經出現各王的擁護者，目前是焰王與您的支持者最多且勢均力敵，不管誰當上都不意外──不過您放心，我敢保證，最後絕對是您坐上王位！」
耶里佳斂下眼簾，啜飲一口冰茶，沒有對此番話做出任何言論。
里爾吉並不在意，熱切地續道：「雖然焰王年紀較長、待人也溫文有禮，的確擁有王者該有的器量，閱歷也是難以比擬；但是，您的實力和氣度絕對絲毫不遜色，再加上您與生俱來的非凡氣勢，簡直就是當王的料！哎喲，不是我在說，我里爾吉看人的眼光不會出錯，看看玥就知道了，您也是我看了七年長大的，我敢用所有的家當來掛擔保，成為王的人非您──」
「里爾吉。」
「哎？」
耶里佳放下玻璃杯，發出沉悶的「叩」一聲，「說過了，喊我名字就行，也無需用上敬語。」
「那怎麼行！您可是至高的五王，像我這種小小百姓怎麼能夠直呼名字呢！不成不成，這可是大不敬，我堅持喊您藍澤王大人。」里爾吉揮舞著手中的抹布，不容妥協地撇撇嘴。
「……是嗎。」
「當然，我可是相當有原則的！」里爾吉搓搓黏滿煙灰的鬍子，快速瞥了眼正在向自己招手的客人，朝耶里佳抱歉一笑，「哎，不好意思，我得去忙了，等等再來收菜單，您先看看吧！呦，好咧，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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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里爾吉忙碌的背影，耶里佳收回視線，改為放在對面仍一臉驚恐沉思中的傢伙身上。她瞅了片刻，沉吟幾許，接著放下打發時間用的菜單，以右食指指背輕敲了下桌面。
「呃？」還在懷疑自己有被虐傾向的玥聞聲錯愕抬頭，迎上那雙明顯有話要說的眼睛，「什麼？怎麼了？」
「別想那些無用的。正經事，你有什麼想問的吧。」
「咦？啊、喔喔！對欸，我差點忘了！」玥激動得一掌拍上椅背，接著想到了什麼而微頓，不解地擰起眉，「不對啊，等一下，妳怎麼知道我有事想問？」
耶里佳啜口冰茶，視線仍舊停在他身上，「我知道你那天沒回去，躲在旁邊的樹木後頭，正常人──尤其是你──看到那副景象肯定有許多問題想問。很好推測。」
這下玥懵了。
「……蛤？」
「兩星期前，深夜，聖地，你違反規定躲在樹後聽不該聽的事情。」
「兩星期前……」他怔怔低喃，努力思索，好半晌才會意過來她在說些什麼，恍然大悟：「哦哦，那個啊！原來妳是指那個大預──唔！」
「想太久。不准大聲嚷嚷。」她加重摀住他嘴巴的力道，待他露出明瞭神情才移開。靜默幾秒，她輕嘆口氣，改用無奈的臉斜睨著他：「看來你早就忘了，不該主動提起這事的。」
「不是忘了，是一時轉不過來妳在說什麼啦。」他搔了搔頭，拉開椅子坐下，一面朝前向她傾身、一面壓低音量道：「所以說，那預言到底是怎麼回事？前老長者後面說的什麼……他們的故事會影響到整個故事？這又是什麼？」
前老長者？
耶里佳不著痕跡蹙了蹙眉，但沒有糾結太久－－之後再問也不遲，現在得先解決更為要緊的事。「我會告訴你，但不許告訴任何人，即使是阿堺也不能。發誓。」
「啊？連阿堺也……欸，這個大預言感覺比我想像的還嚴重？」
「別廢話，想知道就發誓。」
「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在此鄭重發誓，以性命與名譽做上擔保，絕不會洩漏任何接下來的談話內容，直到另一方應允能夠訴說。」玥以右手搭在自個兒左肩鄭重起誓，而後恢復成既緊張又好奇的模樣，「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預言跟前老長者的話究竟什麼意思？跟你們五王又有什麼關聯？」
耶里佳沒有馬上回應。她垂眼，握住攪拌棒在杯子內發出響亮的敲擊聲，看著棒身緩緩擦過杯緣。
「還記得預言內容吧。」幾分鐘後，她才緩緩開口。
玥歪頭想了想，「嗯，大概記得，什麼聖戰跟王者的，還有一堆隱喻。我只猜得出第二句，應該是指預言的觸發點吧？水跟火同時在天上，不就是三月三了嗎，惑月和天星會一起出現？」
耶里佳點頭。「沒錯，也正是這屆聖戰的開幕日。」
「對欸！是聖戰頭一天……」他瞪大眼，又往前傾了點，「那其他句子什麼意思，妳也知道了嗎？」
耶里佳輕應一聲，停止攪拌。玥眨眨眼等待下文，卻遲遲等不到，不禁困惑皺起眉，不過還沒開口追問就自己先想通了。
對齁，大預言牽扯到的事情最嚴重可是能天翻地覆啊，就算耶里佳願意解釋，也沒辦法全部說吧，記得內部好像有嚴格的規定什麼的……
雖然很好奇，但玥還是選擇忍忍，於是又說：「如果不能講就算啦，妳身為五王得以身作則吧？要是違反規定被抓包，妳的聲譽會掉價的，現在可是處於選戰倒數階段，關鍵時期啊！」
他以為這樣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她搖搖頭。
「這倒沒什麼，我會主動提起本來就是打算跟你商量。」她說，將攪拌棒放至桌面，「我只是在整理思緒，想著該如何說清……關於內容，我大致有了猜測，你聽聽是否哪邊有不合理的。」
聽到談話可以繼續下去，玥忙不迭點頭如搗蒜。
於是耶里佳開口：「首先，第二句我跟你的解讀相同，而依此為基準，可以斷定最後那句代表整個預言結束的時間點，也就是王者誕生之時，同樣是三月三期間。」見他點頭同意，她續道：「再來的裂縫與分歧，多半是指牽涉預言之中的人物彼此的關係，老長者後來所言『他們的故事將影響整個故事』大概和此句有關。我認為，不光是五王間的關係，五王各自的小隊夥伴或許也牽扯其中，甚至能夠影響整個預言的走向。」
玥屏息聆聽，感覺心跳愈發快速。
「接著是聖潔之靈。這個人－－或者物－－將被某股勢力利用而背叛五王，或是最後提到的『他們』；至於下句的傀儡，應該也是受同樣勢力所控制。再接下來，具名字的空殼，我猜測是某個眾所皆知的人物，因此可能性有三：五王之一、宮內官員，以及你和阿堺其中一人。」
玥愣住了。
「……我和阿堺、其中一人？」
「對，你們其中之一。阿堺的話不必多言，光是身份和實力便叫人難以忽視。至於你，你的身份和傳聞無人不曉，又在最近成為頭一位五階影，愈來愈多人會將焦點放在你身上，因此將你納入考量內，理所當然。」
說到這，耶里佳拿起茶杯將冰水一飲而盡，連碎冰也不放過，只留下幾塊完整冰塊。因為一次接收過多的冰冷，她的太陽穴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下，卻仍被玥眼尖地發現了。
他伸手倒了杯半滿的水，將之推至她面前，她看了眼微微冒著熱氣的水面，輕輕啜了口。
「然後是名詞猜測。」放下玻璃杯，她取了點一旁免費的檸檬片放入水中，用攪拌棒輕悠悠地轉了轉，「聖潔之靈、傀儡、影盾，還有最後提到的『他們』……這些人究竟是誰，我無法準確說出各個人名，但名單上有哪些可能，已經很明顯了。」
「有誰？」
「還不明白嗎？」她抬眼，「最開始便一直提到的、反覆出現的－－五王及其各自帶領的小隊夥伴。」
……什麼？
玥瞪大雙眼，突如其來的震撼令他一時接收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