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堺看著玥忽然的出神，沉吟了會兒，什麼也沒說。
上頭突地湧起另一股騷動，龍群不再低鳴議論，聲音頻率改變了，原先雜亂的各式鳴吼轉換成一致的高音頻，渾厚而高亢，讓玥聯想到聖戰開始前吹響的號角聲，不過這些聲音更為悅耳，給人的感覺也更莊嚴。
玥仔細辨識，牠們發出的這個聲音好像只是單純的聲音，不是任何字詞。
「是龍吟。」阿克司低語，「龍王很少露面，一旦現身於眾，龍群會發出龍吟迎接龍王到來－－不少史料有紀載，外族鮮少能見到，龍吟出現的場合之莊嚴程度堪比五王制度的最終聖戰，接下來我們最好沒事別出聲為妙。」
眾人心一凜，看向耶里佳的目光皆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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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吟止歇之際，攀在洞口的龍全數退開，接著一隻黑龍自空中俯衝落地，爪子勾著洞口邊緣。牠的軀體比那隻蒼藍龍小上一些，尾巴如蛇般在半空游移，爪子又黑又亮，右眼是閉著的，一道相當深且長的傷疤自右龍角底部直直向下橫跨至嘴角。
然後黑龍向旁邊退去幾步，一個身影自高空掠過，影子完完全全遮掩住洞口照下來的光線，那身影快得沒人來得及見到一眼，緊接著「砰！」的巨響傳來，整個洞窟搖晃數秒才停止。
某種東西於冰層拖行的聲音響起，宛如刀刃在上頭刮划，聲音逐漸靠近，方才出現的偌大影子再度漸漸籠罩洞底，當一只利爪探出邊緣、勾入洞壁，毛骨悚然的壓迫感霎時襲往眾人，那只比他們曾見過的都還要大的爪子四處是經年累月的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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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崽子要討人情，老夫來會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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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而充滿威嚴，用的是兩陸眾族的共通用語。聲音緩緩傳來之後，一隻大得嚇人的白龍探出身往洞裡看，僅僅伸出一顆頭就幾乎快遮住三分之一的洞口。
玥渾身一顫，就是這個感覺－－當年偷看龍王被察覺時，龍王掃來的那一眼，和現在一樣令他忍不住雙腿發軟。
「喔？有個眼熟的小崽子……兩個。」龍王嘴巴沒動，聲音卻完整傳達給每個人、每隻龍。牠有些混濁的眼睛看著屏息以待的玥和阿堺，瞇了瞇，「長得不像，味道倒是挺像，讓老夫想起一位故人……」
細長的瞳仁正對著自己，玥不禁後退一步，感覺到有隻手虛扶在身後，充斥畏懼的腦袋一下子就清明了。他實實靠上身後的那隻手，掌心貼在背上的觸感讓他慢慢吐出憋著的氣，他瞥一眼草蕪，重新迎上龍王的盯視，這次不再感覺像被什麼勒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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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打量幾眼便收回視線，頭放在冰層上，又發出一聲巨響。「藍澤王啊，老夫可從未聽過這名號，東邊何時又跑出一個王來了？」
「現如今是由五王共同治理。」
龍王眼睛看向回答牠的耶里佳，嘴角向後咧了咧，頭稍微抬起來了些。「妳就是要來跟老夫討人情的藍澤王，耶里佳．格爾洛？」
「是。」耶里佳依然站得直挺，聲音沒有一絲畏懼。
「耶里佳．格爾洛，東邊的王是亞克里特．扎科安酪吧，何來的藍澤王，又何來的五王啊？」
「亞克里特．扎科安酪已於十年前的四次大戰中身殞，如今的科伊加是由包含我在內的五位王共同治理。」
耶里佳的話引起龍群細微騷動，黑龍朝龍王垂下頭，眾龍見狀陷入寂靜。
龍王昂起頭，無聲往某個方向凝視，良久才收回目光，頭再度探入洞窟。「死了啊，你們真是脆弱的種族啊。」牠的聲音低沉了點，「那麼，耶里佳．格爾洛，妳說老夫欠妳人情，老夫又是何時承過妳的什麼情？」
耶里佳僅回四個字：「龍王之子。」
議論聲再起，龍王旁邊的黑龍目光一瞬間射向洞底。龍王整個上半身挺了起來，若說剛才牠沒有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現在則是把全副精力集中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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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等待片刻，確保每道視線的焦點都是她，這才說下去：「不久前，我與我的夥伴接到一個任務，說是出現龍族闖入東陸的傳聞，於是我們前往大陸西北方一探虛實，果真遇上了，並且是由龍主動展開攻擊。」
「龍族永遠不會主動破壞協議！」其中一隻龍上前一步低吼，雙色翅膀向上展開。
黑龍朝牠嘶鳴一聲，異色翅龍馬上退後一些，然而那雙異色瞳仍舊銳利地緊盯著耶里佳。
「繼續。」龍王說。
「經過一番纏鬥，我們才將龍圍捕起來。原先同行的另一位王本想將龍留下，好調查清楚為何牠無視與前王的協議踏入東陸，我否決了。」耶里佳一字一句緩慢說道，「因為我否決，龍王之子才能完好歸來－－因為我留下如何化冰的方法，龍王之子才可以從我的冰之中脫離，如今好好站在這裡。」
玥一愣，焦點集中到一直待在龍王身側的那隻黑龍，回憶了下從牠現身至今其他龍對待牠的態度，眼睛微微睜大－－原來牠是龍王的孩子！
而且、沒想到那天遣返的居然就是龍王之子嗎！
他和阿堺互望一眼，在對方臉上看見相同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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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冰？」龍王瞇起眼。
「對。」
「證明給老夫看。」
耶里佳抬起右手，指尖向上直指龍王，身後眾人因她的舉動大吃一驚，但見她指尖一轉，龍王眼前憑空出現一顆流動的水球，球體隨她指尖未停的轉繞愈變愈大顆，最後大得幾乎能塞住洞口。
她指尖一勾，水球底部瞬間結成冰並一路往上蔓延，不出數秒便成了一顆冰球體。
「龍王之子，這個過程你應該不陌生吧？」她說，手隨意一揮，冰球體霎時瓦解成雪粉落入洞底。
黑龍對龍王伏低上身，龍王低鳴一聲後，黑龍整個上半身貼上了地面。
龍王重新看著耶里佳，說：「看來確實是妳遣返我族小輩，不過妳如何確定那就是小女？」
「儘管記載不多，史料還是有紀錄一些龍族相關事宜，包括龍王是世襲制。」耶里佳不疾不徐回道，「代代龍王皆有特殊刺紋，是僅有龍王才能紋上的圖騰，我們的語言稱之『王紋』。龍王自頭至尾的整片龍鱗會佈滿王紋，若有未來繼任者，繼任者則能先紋下半段，恰好那日纏鬥有幸瞧見，我才能確定是龍王之子。」
龍王端詳她片刻，隨後朝黑龍低鳴，黑龍馬上挺起身對耶里佳低下頭。
「多謝相救。」黑龍說，聲音聽來像締栗亞那般羞澀輕柔，「化冰的方法，虧得妳刻在冰球上告知，父王才能將吾救出。」
耶里佳微一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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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訝異地看向草蕪，悄聲道：「還真的是欸，你猜的真準！」
草蕪搖搖頭，稍稍低頭同樣以氣音回道：「不是我猜得準，是她做事一貫都會想得很遠吶。」
「知道歸知道，可是這次提前部署的程度未免也太遠了……」玥眨眨眼，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其實能預言了？
玥瞧瞧其他人，他們臉上大多都是敬佩或讚賞，也有跟他一樣懷疑她能未卜先知的。
「這份人情，足夠換取面談一事嗎？」在自家夥伴的各種目光中，耶里佳說道。
龍王揚高眉骨。「妳助小女平安歸來，只要求老夫聽妳說一件事就行？若有所求，何不藉此直接要求老夫答應？」
「脅迫換取的並非真心，況且這事不過是順水人情，談不上救命之恩。」
龍王將爪子收回冰層上，瞳仁不再警戒的收縮著，鼻子輕輕噴出一團氣，貌似對於她說的話頗為滿意。
「嗯……說吧。」
耶里佳就是在等這個滿意。只有龍王順心，牠才會願意放下些許龍族骨子裏的驕傲優越，成功率才能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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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致意，開口：「如我先前所言，如今東陸由五王治理。五王制度是因前任王者殞身突然而另立的暫時管制制度，最後仍舊要選出一位王者，選王盛典我們稱為聖戰，月餘前正是舉辦之時，五王之中的一位卻在聖戰前挑起叛亂。那位焰王佈局已久，異議者全遭他挑除，現今宮內上下皆受他所控，百姓也被關在各家各戶，我們逃出後來到西陸，準備好之後不日便會攻打回去。」
龍王睨向立方體裡的其他人，「另外三王也在這？為何由妳出來與老夫談？」
「有一位已經戰死。」她眼神微暗，又復抬眼，「另外兩王確實在此。我將與焰王角逐王位，與龍王會談，由我出面更顯誠意。」
「耶里佳．格爾洛，尚未成為真王便如此大口氣，是自信，或者自負啊？」
「沒有把握能夠上任的自信，如何成大事？」
耶里佳沒有閃爍眼神，直直與龍王對望，龍王輕噴一團氣後嘴角向後咧了咧。
「眼神不錯，頗有你們前王之姿。」她的傲氣為牠所認同，然而接下來的話使她眼底暗了暗：「老夫明白妳想談的是合作，老夫還算欣賞妳的膽識，不過東邊的事，你們自己去處理吧，老夫不摻和。」
「無論龍族想提什麼條件，我們都能攤開來談。」
「老夫應允亞克里特．扎科安酪不再踏入東邊土地，老夫不屑不守信用，所以不會做。況且啊，我族要什麼沒什麼？也就是不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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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態度踩得死硬，這場面談算是破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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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於ＰＯＰＯ、原創星球與Ｐｅｎａｎａ平台上連載，請勿未經同意轉載與使用，歡迎各位到這三處閱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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