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腦子仍未清醒，抑或者睡眠真的有助於冷靜，方祐年看見程千載坐在一旁時，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只是側過身躺進椅子裡，含糊不清地問：「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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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拿起手機來看，「四點二十，上一場三比零打完了，下一場五點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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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方祐年沉吟一陣，正在吸收他所說的話，「那不就是DTG嗎？你怎麼坐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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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替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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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補又不是不用去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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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也不會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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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忍不住抬頭，「剛才那是誰說的話？你的雙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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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面無表情，理所當然道：「陳述事實而已，誰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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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誰都知道的事。現在的DTG戰術配置近乎完美，有吃錢幹事的中單和團戰型輔助打前期節奏，雙邊負責吃土，打野依局勢判斷是要跟團或是刷野，每個人各司其職，可說是合作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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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戰術裡，是開不出一條縫，能容得下程千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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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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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說這種話，感覺真不像你。」方祐年由衷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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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慵懶縮在椅子裡的方祐年，程千載問道：「那我該說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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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之前一直在做的，說一些聽起來就很離譜的大話。」也不曉得是不是剛睡醒的緣故，方祐年說的話毫不客氣地直白，但程千載並未因此感到不悅，「然後去實現它，去打臉那些說你囂張的人，這才是你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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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輕笑出聲，「我是這樣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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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不太明朗，要不是方祐年一直盯著他看，興許都要錯過了這難得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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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第一名遭受打臉的人，方祐年能夠很有底氣地說：「是，你是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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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實現那句「總決賽見」，這可不是隨便來個人都能輕鬆達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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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想起這件事，方祐年並不像之前那樣感覺到滿心厭煩了。他從前看不慣程千載不畏天高地厚的自信，心裡揣著反感，想看他出醜的同時又驚嘆於對方言出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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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說大話的確讓人很不爽沒錯，但事後又能達成就……還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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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過說實話，現在DTG也沒什麼需要你的地方。」話都安慰到了，方祐年也不計較實話實說，反正誰都看得出來，「蘇呈比你更適合現在這個體系，要說DTG現在有什麼缺點，就是打野太過穩健了，有點跟不上夏宇軒。總體來說的話還是很好，你們教練組蠻會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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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教練組做的。」程千載出聲反駁，在方祐年正要挑眉詢問時又道：「是夏宇軒排的戰術，賽訓總監原本要的是打射手核心，但他的話沒有實權，夏宇軒就和教練們提議了新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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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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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因為這件事情生氣過，就是你上次問我那時候－－」程千載想起上周比賽結束後的事情，他回去後只不過隨口問了蘇呈一句，對方就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了，「夏宇軒在休息室裡說，要是總監真的想打射手核心的話，那為什麼不讓適合的人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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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你對吧？」方祐年近乎啞口無言，只能擠出問題接續下去，得到了程千載的頷首，「所以，呃，嗯……感覺你們內部好像有點問題，但你不應該跟我說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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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程千載誠心問道。他是真的不曉得原因，只記得方祐年之前好奇過，才將事實全盤拖出，為的是要解決對方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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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難保說沒有自己的私心，他有些話說不出口，卻找不到人可以談。葉雨晞和蘇呈不是好選擇，他們都有可能會將自己的問題匯報給賽訓組；段昱欽自己就是賽訓組一員；夏宇軒看起來就不是個適合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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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除掉各項因素，方祐年除了是別隊的選手以外，其餘部分怎麼看都是個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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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我跟其他人講？」方祐年道，僅僅是說這番話時，他心中就升起了強烈的愧疚感，彷彿在譴責他居然敢懷抱著這種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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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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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祐年張嘴欲語，開口幾次都難以給出確定的答案，猶豫不決。程千載也沒有生氣，反而用深信不疑的語氣道：「你在猶豫，那就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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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結舌，不懂他哪來的自信，「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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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立刻說『不會』，那就是會；說『會』，那就是在開玩笑；要是猶豫，就表示你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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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你好像比我還了解我在想什麼。」方祐年對程千載的推論不置可否，因為仔細想過一遍後，他發覺對方說的貌似真是事實，思路跟他完全能對上，也不曉得誰才應該是方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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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聽了他的話，看起來高興不少，雖說表情變化幾乎肉眼不可見，但那種因自信而鋒利的氛圍明顯和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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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心念一動，又想起早先的事，恰好這時候他腦子尚未清醒，想說就說不必多慮，便趁勢問道：「你一直都在觀察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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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腦筋靈光以後，肯定會想揍自己一拳，但現在的方祐年懶得考慮這麼多，只管把疑惑全數拋出：「你記憶力很好嗎？你會去研究每一個對手的思考方式嗎？會刻意記下對手的賽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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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問題一個個拋出，方祐年莫名想起了葉雨晞曾經在五排時說過的話。他說去年的新人茶會上，程千載只記得自己牌局連贏五場，卻不記得跟誰一起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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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還能算得上記憶好嗎？方祐年兀自思索兩秒，等來了程千載一段匪夷所思的答覆：「是。應該是。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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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方祐年愣住了，見程千載認真的神情，過了一下子才驚覺這是在按順序回答他的問題，「你這是什麼回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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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快。」程千載理直氣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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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有效率的。方祐年不得不承認他的腦迴路雖然古怪，但勝在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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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將自己問過的話重新抓出來想了一遍，再套上程千載給予的回應，慢慢分析並理解他的意思。但剛才那番話全都是興致一來便說出口，也沒記下具體都問了什麼，此刻要再想起就變得十分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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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段時間裡，程千載只是一直盯著他思考的模樣看，也不打擾，安靜待在一旁等方祐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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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方祐年實在擋不住他毫不遮掩的眼神，尤其在腦筋愈發清晰以後。他伸出手，遮住了程千載的眼睛，替自己緩了一口氣，「你別一直看我，先去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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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打完了。」程千載拿開方祐年的手，也不管他掙扎著想抽回來的動作，將手腕牢牢嵌在掌心裡，「你都問了這麼多，那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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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試圖以巧勁掙脫開程千載的手，將全部心力都放在跟對方鬥智鬥勇上，此時聽見他的問題也無法多想，咬牙道：「你要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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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程千載便放開了抓握的手。方祐年迅速抽回，尚且來不及高興，就見程千載又湊到他眼前，一張臉近在咫尺，悄聲問道：「你剛才坐在那裡離開的時候，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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