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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真的對她一往情深呢。」安迪的話把我從思緒喚回，我抬頭，看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是看清了我的心思。
「如果是你，你會怎樣做？」我問，心裡焦急地想尋求答案。「會去見她嗎？還是任由關係淡泊？」
「我的話，應該會去找她吧。」安迪回答。
「因為捨不得嗎？但不怕會麻煩到她嗎？」我追問。
「這……」這時，安迪卻有點尷尬地揉搓頭髮，過了一會才繼續說：「老實說，其實我未曾有過女朋友，所以沒法給出甚麼有用的建議，但聽完你說以後，我頓時想起家人的故事。」
「家人？」我有點抓不著頭腦。
「我有一個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奶奶，我們住在一起，她十分疼愛我，到哪裡都帶著我，我想像不到沒有她的日子是怎樣的。搬過來雪菲爾住以後，我有時會突然掛念她，一想到她年事已高，時日不多了，哪天會突然間離去，就會珍惜能夠見到她的時間，所以每逢假期都會回家，盡可能增加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安迪說的時候，臉上洋溢著溫馨的笑容，看來他真的很愛他的奶奶，真讓人羨慕。「這樣說可能有點不合適，但我想到的是，人類的時間十分有限，而且世事萬變，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甚麼事。既然你思念的她仍然安好，不如趁有機會時見她一面吧，錯過了的話只會剩下後悔，到時就一切都來不及了。」
時間有限嗎？如果我身上沒有庫勒的詛咒，那麼這句話就可以套用在我身上，但安迪說得很對，今天錯過了機會，他日就只會剩下後悔。
為甚麼我要顧慮那麼多無謂的事情呢？此刻，我忽然覺得自己滑稽又愚蠢。
我掛念莎拉，想去見她，那麼就去問啊？
夏洛特罵得我很對，去就是了，要是莎拉覺得不適合見面的話，她自然會告訴我。雖然我們都有比一般人更長的壽命，但其實性命跟一般人一樣脆弱──我曾目睹她在鬼門關走了一轉，而我自己更是每天在生死之間徘徊。我們擁有的時間其實一樣有限，只是限度跟一般人稍有不同而已。
「威廉？」這時，安迪疑惑地看著我，語氣裡帶點不安。
「啊，沒事，我在想事情而已，」我立刻回過神來。
「我沒有說錯甚麼話吧？」安迪小心翼翼地問，像是害怕我剛才的沉默代表不快。
「沒有，放心，」我輕輕搖頭，並向他回以輕鬆一笑，著他放心。「謝謝你，你的話讓我的心踏實了。」
我其實一早知道答案的，只是許多的糾結和憂慮遮掩了自己的視線而已。
果然找安迪問是正確的，他沒有窺探我的私隱，沒有批判我的行為，像是看穿了我需要甚麼似的，一字一句都表達著理解和包容。
我感激地輕輕一笑，感謝他的貼心。
「那麼，你有決定了嗎？」安迪問。
「嗯，我想我有了。」回答時，我確實感到心中的一顆石頭落地，帶來的漣漪將迷霧一掃而空。我站了起來，把桌上的碗碟都拿到廚房清洗，滿腦子想著的是清潔完後要立刻回到書房，把那封曾經不想面對的信封翻過來，再重新寫一封新的。
別錯失機會，趁還來得及，去見她一面吧。別再拖了。
「你好，是彌敦嗎？」站在家附近的郵筒面前，我拿著新寫好的信，撥通了彌敦的電話。「我決定好了，出發日子是今年六月，逗留日數暫定是半年，麻煩你了。」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在電話另一端的彌敦嘆了口氣，似乎不是很希望聽到這句話。
「是的。」我回答得很堅定。
「不會更改嗎？」他再問。
「不會，麻煩你幫我更改申請表了。」
「唉，好吧，」彌敦又重重嘆了口氣，似乎是屈就了。「我待會幫你改，之後有甚麼消息會再通知你。相信你也知道，屆時你需要來倫敦，跟出入境委員會的人會面。」
「明白的，謝謝你。」我帶著微笑回應。
話音一落，電話另一端傳來一聲嘆氣，彌敦甚麼也沒說，直接把電話掛上了。
電話掛斷的聲音從聽筒傳來的一瞬間，我感覺壓在心頭的大石頃刻消失不見，緩緩呼出的一口長氣，彷彿將心中鬱結多時的重擔都盡數吐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油然而生，我立刻轉身，把手上那封給莎拉的信放進郵筒裡。
目送信封滑進深不見底的黑暗裡，心裡登時感到滿滿的，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和滿足。
終於把信寄出去了，接下來，就是看她的選擇吧。
這時，附近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我抬頭仰望，發現天上的灰白的厚雲不時何時漸漸散去，一縷溫暖的陽光從雲層間射下，散落在我身上。雖然周圍吹著冷風，但我仍能從淡黃的光線裡感受到一絲溫暖，不只是身，還有心。
雖然不知道未來有甚麼等著我，但至少想做的都做了，這樣就不會後悔。
我滿足地輕輕一笑，提起輕盈的腳步，踏上回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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