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一日,佐丹河的水流從未停止往西海岸的方向奔馳前進。這條河同時被橋頭鎮南北兩側的建築包圍。雖然不太會有人拿北岸與南岸來來做比較,不過硬要說這兩塊區域最顯眼的差異,大概就是北岸有間名氣比小鎮還要響亮的酒館——老比爾(Old Bill's Tavern)。
老比爾的主人席巴諾(Zibarno)最常被客人問到的問題就是「比爾是誰?」,而他總是在有人大吼:「喂!比爾,給我來杯特大號啤酒!」的時候強調自己的名字不叫比爾,比爾其實是他養的一條巴德犬。
他曾懷疑自己跟別人解釋比爾是誰的次數,會不會總有一天超越自己擦過的酒杯。到了最後,一旦遇到有人好奇比爾的身分,他只會板著臉比了比後院的方向。當然,這對多年生活在酒吧後院的比爾來說,未嘗是一件壞事。畢竟時間一久,牠也學會怎麼從那些上門關切的好奇人士身上找到樂子。
幾名醉醺醺的酒客從後院走回酒館內,身上沾了不少泥巴,有些人的袖子還多了幾個破洞。他們邊走邊用接近胡言亂語的方式彼此爭吵著,一副就是已經跟比爾打過了照面。
那幾個人離開酒館前不忘朝吧檯的方向發瘋似地大喊了幾句聽不懂的話,接著才氣沖沖地走掉。如此荒腔走板的行徑看在席巴諾眼裡早已見怪不怪,他嘆了口氣,再度把視線轉回手上那張清單。
那張看起來像是信紙的文件是擔任鎮長助手的安迪不久前遞給他的。席巴諾看著上頭寫的內容,不禁皺起眉頭。那樣的寫法與要求無疑是來自格拉巴斯特的男爵——蕭德爾。
雖然席巴諾很苦惱要如何備妥份量這麼多的食物與酒水,他的內心卻十分自豪。因為從格拉巴斯特北上的男爵車隊幾乎每次都會指定老比爾酒館做為行經橋頭鎮的下榻處。這不僅僅代表來自那位大人物的信任及肯定,也意味酒館的口碑已經傳到了小鎮之外的地方。
他收起信,同時對於自己苦心經營的成果沾沾自喜。不過他想得太投入,以至於沒發現一名披著斗篷、緩緩走進店裡的男子。
男子站在門口,打量了一下店內的座位,他的打扮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席巴諾發現他有著一頭看不出是因為太髒或天生的淺色灰髮,左眼下方則有一條深深的傷疤。像這種一副就愛獨來獨往的旅行者通常都喜歡點一些相當濃烈的調酒,好襯托自己的與眾不同。他迅速拿了塊乾淨的抹布將吧檯擦拭過一遍,準備招呼陌生的客人。
「麻煩給我一杯檸檬水。」
「檸檬水?」席巴諾皺了皺眉。「你確定你不要試試其它味道比較……『重』的飲料嗎?」
「沒關係,給我檸檬水就好。」旅人朝酒館老闆微微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雖然席巴諾對於自己判斷陌生客人的直覺頗有自信,偶爾總是會出現一兩個異類。他以熟練的動作將檸檬水遞給他,卻又馬上皺起眉頭。
服務外地人是席巴諾樂於享受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因為一個人的用餐習慣和舉止往往可以透露不少耐人尋味的資訊。然而眼前這名灰髮男子卻在不經意之下,毀掉了這份樂趣。除了他沒什麼談話意願之外,那人唯一的動作就是靜靜搖著手中的檸檬水。
「這位先生,你是在等人嗎?」席巴諾問道,終究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
「沒錯,某個傢伙約好要在這裡跟我碰面。」陌生人回答,語帶保留。
席巴諾猶豫了一會兒,不過最後還是決定繼續追問:「能冒昧問你是在等誰嗎?」
灰髮男子沒應聲。席巴諾差點以為他沒聽見,直到他拿起杯子,喝下一口檸檬水。「這裡的人都這麼喜歡和陌生人搭話嗎?」他抬起頭,面色不善。
席巴諾一愣,接著發出幾聲輕咳,好遮掩自己的魯莽。「您誤會了,先生……」
陌生人沒有移開視線,而是繼續盯著他,眼神肅殺。就在席巴諾開始懷疑自己問錯問題,即將為此而遭殃時……
「哈!」灰髮男子突然大笑一聲。「我鬧你的,老闆。」他笑嘻嘻地說道。「我在等一名『聯絡人』。」他回答,同時啜飲一小口檸檬水,讓緊繃的氣氛瞬間瓦解。
席巴諾整個人呆住,然後跟著乾笑了幾聲,他完全沒料到對方會有這個反應。經營酒館二十幾年,他是管理人、調酒師,也是一名沉默的觀察者,無聲無息地注視店裡的一舉一動,那讓他有種「掌握大局」的感覺。也許他今天確實多話了一點,也許那名陌生人引起了他久違的興趣,畢竟他很少這麼主動。
「這位先生,我想你不是鄉下人吧。」席巴諾邊說邊拿起一個骯髒的酒杯開始擦起來,好讓接下來的談話不會這麼尷尬。「你是從北方來的嗎?」他認真問道,他看得出他拘謹、甚至帶點優雅的舉止。
「你聽過蓋莫爾(Ghelmer)嗎?」陌生男子回答。
「蓋莫爾?」席巴諾皺眉。「你指的是邊界附近那座盜賊營?」他驚訝地說道。
「蓋莫爾並不是盜賊營地。」灰髮男子糾正。「好吧……那裡確實有許多盜賊,不過你說的沒錯,就是那裡。」
「噢……」席巴諾停下手邊的動作。「你是探險家?」他指著灰髮男子問道。「寶藏獵人?」他又問道,就在灰髮男子搖頭之後。
「我對那些傳聞中的雅湳寶藏沒興趣,我是為了調查……某些事情才到蓋莫爾。」
「聽起來很神秘。」席巴諾表示。「不過你不是在蓋莫爾出生的吧?」
「不,我的故鄉是格拉巴斯特。」男子回答。
「格拉巴斯特!」席巴諾眼睛一亮。「那不就是那位男爵大人的……等等。」他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疑惑。「如果你是在那座城市出生,那麼你的年紀……」
「噢,你誤會了。」灰髮男子聽出席巴諾的意思,笑了一下。「我當然不可能這麼年輕,我出生的時候格拉巴斯特還不存在,那地方在以前是座沒沒無聞的小村莊。」
「所以……你見過男爵?」席巴諾用期待的口氣問道,顯然比較關心這件事。「你見過蕭德爾本人?」他似乎非常興奮。「你是他底下的魔匠師,對吧?我聽說他養了一批擅長用酶水晶戰鬥的士兵。」
「你放心好了。」灰髮男子冷冷說道。「我不是魔匠師,還有你不會想見到蕭德爾。」他強調。「你最好祈禱一輩子不要見到那個男人。」他的回答似乎讓席巴諾非常失望,不過酒館老闆沒再繼續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