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艾德加嗎,溫克斯?」薇菈修女將手上的艾德加聖典闔上,輕放到雙腿間,用她一貫溫柔、平靜的聲音問道。
見過薇菈修女的人,很難不被那雙深邃、慧黠的眼眸吸引,以及那份母愛般的慈祥。她不像伊旺院長這麼熱衷於談論聖典當中的教義,也沒有那些年輕門生的莽撞。
對於溫克斯而言,薇菈修女給他的感覺很接近他想像中的母親,是他訴諸這份情感缺口的對象。
聽見每次踏入聖修院都會被問到的問題,溫克斯茫然地垂下頭。
「我……不知道,如果艾德加真的存在,為什麼還會發生兩年前那樣的事情。」他吞吞吐吐地說著。
「沒關係,你不需要害怕在我面前質疑真神。我只是想聽聽你真正的想法。」薇菈修女拍拍溫克斯的背。
男孩沉默片刻,接著重新抬起頭。「發生那種事情後,我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信仰不是……應該要帶來希望嗎?」他納悶地問。「允許那種悲劇發生的神,為什麼妳還能深信不疑?」
「溫克斯,所謂的希望,是在我們相信祂的時候,是在我們承認祂存在的時候。」薇菈修女凝視少年的雙眼。「真正的信仰不該因為遭遇不幸而消失。」
溫克斯愣了一下,太不明白薇菈修女的意思。「承認?難道單純的相信就可以讓死去的人復活,或是改變已經發生的悲劇?就可以——」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薇菈修女突然按住他的手臂。「溫克斯。」她將另一手的手指放到唇邊,提醒他壓低自己無意間放大的音量。
「對不起,我只是……」
「或許你只是還沒辦法體會。沒關係,沒有人的信念是無堅不摧的,我們都有脆弱的時候。」
薇菈修女起身,走進禱告堂後方的房間,不久後端來一杯水,遞給溫克斯。「是因為克蕾兒,對吧?」她問道。
少年靜靜點頭。
「你知道提姆過世後,克蕾兒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禱告對吧?」
溫克斯當然知道,這就是為什麼過去兩年他都不願踏入聖修院,即便是陪著她一起來。因為看著克蕾兒向艾德加祈求庇護令他難以接受,把災難視為真神的懲罰在溫克斯眼裡只是一種自我催眠,克蕾兒卻深信不疑。
「克蕾兒,我知道我應該要跟她一起來。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覺得伯父跟那些死在島上的人都是是被艾德加所懲罰,我沒辦法接受用這種……逃避的方式面去面對悲傷。」
「逃避?溫克斯,信仰是一種寄託,不是逃避。」薇菈修女向他開導。「克蕾兒並不是為了逃避提姆的死才到這裡,她是為了釋懷。」
「……釋懷?」
薇菈修女點頭。「我知道克蕾兒變得……比較沒有那麼愛說話,那女孩仍然試著在努力走出陰霾。克蕾兒並沒有失去這份信仰,溫克斯。無論她決定用什麼方式來解讀艾德加。」
溫克斯再度垂下頭,陷入迷惘。
「那……我該怎麼做?」
薇菈修女笑了一下,接著突然看向禱告堂前方,月色透進來的圓形石孔。「溫克斯,如果你願意打開自己的心,就連最微弱的光芒也照得進來。」她伸出手掌,貼在少年的胸口。
溫克斯忍不住眨眨濕潤的雙眼,允許幾滴淚水劃過臉頰。薇菈修女的手異常溫暖,那樣的溫度彷彿融化了他的自責、他的憤怒。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最近常常掉淚,也許兩年來他的逞強已經到了極限。
「試著接受克蕾兒現在的樣子,溫克斯。我們沒有必要為了無法改變的事情折磨自己,或因為世上的不幸而熄滅了心中的希望。」薇菈修女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裡,如和煦的暖陽。「相信我,孩子。艾德加從未拋棄過任何一個深信祂的追隨者。」
溫克斯握緊雙手,總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場永無止盡的旅途歸來。他直視薇菈修女的雙眼,彷彿在她堅定的眼神中找回了自己失去的東西。隨後,一股暖意湧現,從胸口、從薇菈修女的掌心蔓延至他的身軀。
兩年過去了,溫克斯終於意識到自己偏執的想法反而讓克蕾兒承受了更多痛苦。他握住薇菈修女的手,忍不住顫抖。「薇菈修女,我……」
「你並不是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她鼓勵他。「溫克斯,現在的克蕾兒比起以往都還更要需要你的陪伴。」
溫克斯獨自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緩緩起身向薇菈修女道謝,接著和她並肩走出禱告堂。
離開聖修院前,溫克斯回頭和薇菈修女對望,忍不住問道:「所以,妳認為兩年前的災難真的是因為那些人惹怒了真神?」
「揣測艾德加的意旨並不是我們信奉祂的本意,溫克斯。不過真神向來不會用這麼……『明顯』的方式介入我們的生活。」薇菈修女平靜地回應。
「……是嗎,可是我聽說聖城那裡並不是這樣宣告的。」
「溫克斯,我相信每個人解讀艾德加的方式都會有點不一樣。」
「但是聖城那群人不是自稱艾德加的見證者嗎?這代表他們不可能說錯吧。」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XhwMFqVUc
薇菈修女搖搖頭。「他們只是繼承了見證者留下的意志。真正的見證者只有一個,而他已經把所有真理寫在聖典當中了。」
少年點點頭,不再追問。他鄭重地向她道別,轉身消失在漆黑的石梯小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