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動。」名叫德蘭茲的醫生警告。「要是再拖久一點,這樣的傷口早就感染了。」
「喂,帕魯多。你剛說這是被席拉弄的,我有聽錯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帕魯多靠在一扇半開的窗戶旁說道。
「呿,我記得你在船上的時候可沒這麼老實啊!」說話的人口氣有些刻意,不過他沒辦法抬頭做做表情,好讓那句話更有效果。
「呼——總算結束了。真是的,我已經好久沒有縫合這麼大的傷口了。」德蘭茲把頭從肯身上移開,讓他稍微活動一下自己受傷的手臂
肯和帕魯多抵達布尼斯敦後本來要直奔港口,只是他的情況在幾天前開始惡化,傷口發炎、產生劇痛。帕魯多堅持優先處理他的傷勢,他們在港口的小巷裡一陣亂繞,最後總算找到名叫德蘭茲的退休船醫。
「話說回來……」德蘭茲瞄了帕魯多一眼。「我記得上次好像跟你說過我沒有退休,只是改行。要是再到處跟別人亂講,你在船上欠我的那些啤酒我下次就跟你全部算清楚。」德蘭茲一邊抱怨一邊收拾縫合台上的器具。
帕魯多朝他翻翻白眼,似乎不打算把那句威脅當作一回事。
肯發覺自己尷尬地被夾在他們一來一往的唇槍舌劍之間,完全插不上話。雖然帕魯多是他的舊識,諷刺的是他到不久之前才發現對方還活著也是事實。
「好啦,再跟我多說點席拉的事情吧。」德蘭茲用毛巾把雙手擦乾淨後問道。
「啊,先等等。」他忽然走向肯。「抱歉剛才把氣氛搞得那麼糟,不過我實在不喜歡在動手術的時候說笑。讓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叫德蘭茲.蓋耶爾(Delanzi Gayile),是一位醫生兼學者。」他伸出手。
「我勸你小心點,阿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跟他打賭過啤酒的事情了。」帕魯多急忙提醒。
「肯.傑斯塔。我是一名……旅行家。」肯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臂握住德蘭茲的手。他本來想說自己是賞金獵人,只是不曉得帕魯多對於專門打劫男爵車隊還大言不慚自稱賞金獵人的行為會有什麼反應。
「我聽帕魯多說你以前也碰過類似的狀況對吧?」德蘭茲打開一旁的玻璃櫃,拿出一根菸斗。
「不,從來沒有。」肯回答。
「等等,可是他剛才說……」
「噢,確實。我是見過席拉沒錯,不過是在雅湳樹林的時候。」肯說道。「在南方平原上還是頭一遭。」他一說完,德蘭茲立刻瞪了帕魯多一眼。「嘖,我就知道你這傢伙的話不能信。」
「拜託……」帕魯多搖搖頭。「全世界都知道出問題的是你的耳朵。」
德蘭茲將一小撮菸草塞入菸斗口、壓實,隨後點燃。「肯先生。」他透過煙嘴吸了口煙。「你的意思是,你去過雅湳樹林?」
他點點頭。「我確實去過,不過要進雅湳樹林並不困難,困難的是應付那些怪物。」他沉默片刻。「事實上,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探險隊,大多數的時候也會選擇避開席拉,因為跟那些東西交手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探險隊?難不成你也是從蓋莫爾……」
「沒錯。」肯再次點頭。「大部分的探險隊基本上會從蓋默爾出發,或是其它附近的營地。」
「你參加過探險行動,而且活著回來?」德蘭茲讚嘆地追問。
「你可能把我想得太厲害了。」肯發出幾個尷尬的笑聲。「我加入的並不是正規的探險隊,我們進入樹林,只是為了搜刮屍體和值錢的東西。」
「啊……」德蘭茲把菸斗從嘴邊移開。「我聽說蓋默爾也有很多盜賊跟拾荒集團。」他指著肯說道。
「拾荒者跟探險隊不一樣,他們不會冒險深入雅湳樹林。」肯解釋。「通常是一天之內能夠折返的距離。」
「阿凱,那道疤痕是被席拉弄的嗎?」帕魯多忽然指著肯左眼下方。「我一直想問你。」
「嗯,你記得我說牠們這幾年的活動範圍越來越靠近邊界對吧?」肯答道。「那是我最後一次參加拾荒行動。」他開始回想。「我們有五個人,一路沿著溪水往內陸前進,直到發現一輛沒有被洗劫過的破馬車。我們本來打算把裡頭的東西都搬光,可惜動作太慢,被一群經過的席拉發現。」
「牠們跟大多數掠食動物一樣有地域性,問題是那一帶活動的席拉不久前才剛被殺死,所以我們很清楚偷襲我們的並不是原先棲息在附近的席拉群,而是從雅湳樹林更深處的地方過來的同類。」他說道。「總之,我們……大意了,那些怪物殺得我們措手不及。」他說完,伸手碰了碰眼睛下方的傷疤。
「所以……你是怎麼逃過一劫的?」帕魯多任忍不住追問。
「我跳進河裡。不過我來不及確認其他人的狀況,我甚至不曉得他們有沒有活下來。」
「天殺的艾德加啊……」德蘭茲聽完後露出不寒而慄的表情。「那是你不再參與拾荒行動的原因嗎?」他問道。「你說席拉的習性有些……變化?」
「我不再跟拾荒者打交道是因為……」肯低頭想了一下。「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我必須從那些死去的同伴身上拿走財物,我害怕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其他人拾荒的對象。」
三人頓時沉默不語。
「好吧,最起碼你脫離了那個地獄。」德蘭茲深深吸了一口菸草後開口。「難怪蕭德爾那傢伙的事蹟會被吹捧成這樣。」
「蕭德爾?」肯的雙眼為之一亮。
「怎麼?你不會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你認識男爵?」
「哈,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門路。」德蘭茲大笑。「我只不過是剛好跟他同鄉罷了。」
「啊,對了,那傢伙也是波丹斯人。」帕魯多指著德蘭茲解釋,接著用手拍散飄到他前方的幾縷煙絲。「該死,你就一定要在室內抽那個鬼東西嗎?」他忍不住咒罵。
「唉,所以我不是主動站到窗邊了嗎?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你怎麼還是對北方人的品味這麼有意見啊。」德蘭茲埋怨地晃了晃手中的菸斗。
肯沒有抽菸草的習慣,不過那種味道實在很容易讓人分心。他把注意力從岔開的話題中拉回來。「蕭德爾並不只是活著從雅湳樹林回來,而是因為他在那裡發現了水晶。」他說道,同時訝異說出這番話竟讓他產生一絲絲與有榮焉的感覺。
「啊,是啊是啊,我們都清楚那傢伙幹了什麼。」德蘭茲吞雲吐霧地說著。「你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來幾天前布尼斯敦這裡又有人在招募前往雅湳樹林的探險隊,據說背後是某個財力雄厚的金主。」他摸摸下巴。「我看我也改行去當探險家好了。」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敢打賭你一看到那些怪物馬上會嚇得屁滾尿流。」帕魯多立刻調侃他。
「唉,別這麼篤定。」德蘭茲將菸斗拉離嘴邊。「我倒是蠻想跟牠們交手看看。」
「你打算用什麼東西對付牠們,手術刀嗎?還是鑷子?」
「嘖,你就不能稍微對我抱點信心嗎?」
「……我得說,要想複製男爵的成功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肯打斷兩人。「大多數探險隊不是無功而返就是白白犧牲,況且要是那些傳說中的雅湳寶藏有這麼容易被找到,蓋莫爾那裡就不會聚集這麼多拾荒者了。」
聽到肯說的話,帕魯多對德蘭茲使了個眼神,像是在說「你看看」,不過德蘭茲沒理他。「對了,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聽過『雅湳鬼魂』的傳聞對吧?」他問。
「雅湳鬼魂?」帕魯多皺起眉頭。
「啊,雅湳鬼魂是一個老掉牙的傳說。」肯回應。「傳說千年前死去的雅湳人會徘徊在那片樹林,只要開始下雨,他們的亡靈就會在雨中現身。」
「所以你相信這種事情?」帕魯多半信半疑地問道。
「我不知道要怎麼相信我沒看過的東西。」肯聳聳肩。「不過蓋默爾那裡倒是有不少人聲稱自己見過它們,還有人說它們會跟席拉一起出現,然後命令那些怪物發動攻擊。」
「有人確認過那些鬼魂的身分嗎?」德蘭茲用他醫生的直覺問道。「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是某個在裝神弄鬼的傢伙?」
「……那我會說他大概是個非常無聊的人。」肯挑起一邊眉毛。
「嗯……不過容我先打個岔,兩位找到今晚過夜的地方了嗎?」德蘭茲從窗邊的位置離開,面帶微笑地問。
「哦?我都不曉得你的診所什麼時候小到連三個大人都睡不下了。」帕魯多不等肯開口便答道。
「要我說幾次,帕魯多。我開的是診所,不是旅館。」德蘭茲瞪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我提議我們一起去小酌一杯如何?我還蠻想再聽聽你們和那些怪物戰鬥的過程。我知道一間不錯的酒館,他們提供的房間跟餐點都相當有『水準』。」
肯看向帕魯多,透過眼神表示贊同,隨後三人便不約而同地動身準備離開。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yn7fzoj4G
「我希望你說的『水準』不是指『貴』的意思。」帕魯多將行囊甩到肩。「反正我是沒什麼意見,我看今天大概也搭不到船了,不過你別奢望我會幫你出酒錢。」他走出門口前不忘警告德蘭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