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一直以來你就是對的。
凱恩不情願地嘆口氣,心想帕魯多此刻肯定在某個地方嘲笑自己,如果他還活著。
自從那年在樹下分開後他們之間的話就越來越少,而男爵的介入讓這段已經冷淡的關係變得更為尷尬。
凱恩只知道帕魯多後來離開了村子,消失了,徹底從他的眼前消失。他終於不用老是躲避好友無法諒解的眼神,那樣的眼神讓他心生罪惡。無論如何凱恩就是說不出口,他說不出為什麼自己忽然間就成了蕭德爾的跟班,因為那等於向帕魯多坦承他的失敗及魯莽。
然而他現在的處境就某種層面上而言,終究還是應驗了好友當年的話——他根本不該動男爵車隊的歪腦筋,或是和那男人扯上關係。
帕魯多,你這混帳!凱恩在心裡抱怨,卻同時懷念起他對自己的那番說教。他再度發出幾聲嘆息,視線飄向房內的書桌,一小疊文件整齊地被擺在那裡。
那些威脅對男爵而言顯然無足輕重,因為韓瑟還是按照要求把東西送到了他的桌上。畢竟,光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又能撼動得了什麼?任何忤逆的舉動在男爵眼中不過是小孩子的耍賴,毫無意義。
他認為我永遠不會採取行動。凱恩心想,而有某一部分確實被男爵說對了。他總是缺乏行動力,而這點成為男爵深信能夠永遠掌控他的原因。
離開格拉巴斯特是一件做到比說出口困難一百倍的事,實際上凱恩什麼計畫也沒有,只是這一次,他發現自己比以往都還要堅決。這一次,他認為帕魯多也會贊同自己。
那次晚餐後已經過了幾天,這幾天凱恩都沒有任何動靜。老爹大概會以為我想通了。他在內心盤算,接著走到床邊,從底下拉出一袋行囊。
凱恩從行囊裡頭翻出一本破舊的小冊子,仔細檢視當中的內容。
那本小冊子不是日記,也沒有像日記一樣寫著每天的摘要。上頭紀錄的東西大部分是來自他對於男爵以及這座城市的疑慮、好奇或是發現,一本簡單的備忘錄。他很慶幸自己一直以來維持著這樣的習慣,縱使裡頭的內容不一定會在未來派上用場。
凱恩合起本子。對他而言,那本小冊子就像他剩餘的良知,是被他擱置了太久的承諾。
一份需要付諸行動的承諾。
凱恩輕閉雙眼,細數過去的歲月。這座城市裡沒有人是清白的。他想起男爵那句話。拋下如此富裕的生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如果那就是居高臨下需要付出的代價,他寧可浪跡天涯。
他需要離開,真正的離開這個地方,就算只是為了打亂那個男人的計劃也好,因為繼續留在他的地盤上根本毫無勝算。
凱恩的小冊子上記下了所有他能知道的內幕,只是上面沒有一點足以讓男爵的統治垮台。他必須掌握更多秘密,某個足以使世人對蕭德爾徹底改觀的真相。
男爵今日的成就來自酶水晶的發現,來自他當年那場探險。凱恩從不認為那麼久以前發生的事情能挖到多少對男爵不利的證據,不過至少是個開始,畢竟他對那段經歷不願多談的程度十分可疑。
他走到書桌旁,拾起一隻墨水筆,然後再度翻開小冊子,在最新的那一頁寫上:探險、酶水晶、波丹斯。
男爵是波丹斯人,傳聞說那裡保存著他當年留下的探險紀錄。沒錯,我可以去波丹斯一趟……凱恩想了想,對於下一步怎麼走,他開始有了大致的輪廓。雖然他沒到過佐丹河(Zorden River)以北的地方,不過蕭德爾的故鄉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事實上凱恩可以再等等,等到魔匠師測驗結束後再離開。只是他認為自己恐怕沒有這麼多時間,要是男爵發現韓瑟交給他的文件完全沒動過肯定會懷疑。他現在就得行動,也許今天,也許明天。
目前最頭痛的問題在於宅邸內巡邏的守衛變得比以往還要多,他不必猜就知道這是誰下的命令,偏偏他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他連理由都懶得編,因為他將一去不返。
別以為這樣能夠困住我。他走到窗邊,朝外牆看去。他知道自己沒這麼容易認輸。
要避過那麼多守衛幾乎不太可能,不過宅邸的圍牆是個例外。那座圍牆本來就不適合太多人在上頭走動。凱恩知道男爵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會翻牆出去,原因很簡單,因為宅邸的圍牆有五層樓那麼高。
要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而不摔成一攤肉泥的機率幾乎是零,不過如果他有酶水晶……
凱恩低下頭,開始認真思考。片刻後,他在小冊子上簡短寫下自己臨時拼湊而出的構想,以及執行計畫的時間。
他決定選在傍晚太陽剛下山後行動。因為除了天色昏暗之外,大多數宅邸內的人(包含男爵本人)會在這個時刻用餐。此時牆上站崗的守衛常常聚在四座塔樓內,他可以趁巡邏的空檔悄悄溜到圍牆頂端。
至於酶水晶……他可以從訓練場那裡「借」一雙鍍魔手套過來用。雖然通過入隊測驗可以名正言順地拿到正規部隊在用的款式——比較堅固,也比較耐用。不過他並沒有要跟誰戰鬥,練習用的皮革手套已經綽綽有餘。
凱恩闔上冊子,把行囊收回床底,再次環顧了一眼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