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米特比瓦洛加還早到市政廳，實在罕見。他風一樣地從兼收發室的警衛櫃檯將早報全數刮走。警衛大哥看見他，態度冷冷的，沒說什麼。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uBLSExOG
在電梯上升途中，狄米特先打開真理報；共產黨官報跟往常差不了多少，於是他迫不及待地打開ＮＴＶ老闆媒體王國下的各色民間報。狄米特來不及細翻，第一版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貂皮大衣美人遮著臉，被鎂光燈追逐，她身邊的老相好－－一名時常出糗的官崽，狼狽地攔著攝影機，他的隨扈們正在與部分記者扭打。大幅照片如電影中的一幕，簡直非真。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tP60jVTD
新聞頭條寫著大大的紅字：情色疑雲？芭蕾名伶阿莉亞娜舞露下體走光事件！副標題：是國家藝術的恥辱，還是不景氣中的官僚吸睛行銷噱頭？劇團經理：「她們下了戲之後，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啊！」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4pac8vTk
頭版再往下一個版面，新聞標題疙疙瘩瘩地站開：選戰倒數最新報導，民調拉鋸戰，全民大賭盤，押朱根諾夫準沒錯！知名政治評論家選邊開砲，互相抹黑。彷彿為強調賭盤周圍各家勢均力敵，數版版面篇幅填了言說思維各異的文章。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eY0VQASo
某某政治學教授表示：「大眾須理解速食革命的恐怖，一味吶喊不是建立公民社會的方式。想當年人民的先祖與布爾什維克黨瞬間革倒沙皇，接著急躁地推翻臨時政府，這幾步壞棋埋下了後世獨裁者接連上臺的遠因。共產主義思想的本質並不情願導向獨裁，它和民主一樣，以民為本，時至今日，吾輩學院派不認為布爾什維克黨等於當時人民。總之十月革命之後，俄羅斯史上首次脫離帝國的形式存在，卻沒有明確的種族，沒有公認的疆域，而找不到自我的革命者，更沒有能力找到國家固有定位，凝聚公民社會，一群嘉年華過一哄而散的暴民。所以奉勸小孩子謹守共產黨的傳統，這是我國僅剩的政治道統。」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qsrjd58k
這段話前半段切中事理，後幾句分明找架吵，像硬生生看人把鮮牛奶往地上潑，看得旁觀者腹內縮成一團，實在難過。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69OGEqlS
學運大學生表示：「老一輩自曝其短，再三顯示無法學習歷史教訓，接連的獨裁者就是他們的成績，竟敢攔路反對進步的力量！激烈民主化是唯一道路，這是最完全的意識形態，政治與經濟轉型一次包辦！西方國家已有大量成功案例在前。」短文連不知誰說的「我有言論自由我最強，有種要黑烏鴉抓我！」也畫蛇添足地加上去，前文尖刻，後句俚俗，看了更難受。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uQARrybg
多次抗議活動阻塞交通後，中老年人普遍的心聲如下：「看見這些乳臭未乾的社會亂源四處亂吠，令人突然懷念起ＫＧＢ與秘密警察還存在的年代。」這種像是誰躲在廚房背後說的廢話，偏偏要刊出來，也不知是真是假。版末的結論：年輕人與老一輩之間心結全面點燃，國民世代對立白熱化。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Mp96q1yZ
讀者罩子稍微亮點，便看得清這些是為了令民主遊戲更刺激的精巧安排；討論之凶，卻是非常深刻的不將之當一回事。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dsV36eAU
狄米特東翻西翻，遍尋不著縱火事件相關的後續新聞，一夕之間狂躁的社將他拋在腦後。年輕的男人發熱、焦急，一陣涼從心底竄上來，媒體患了精神分裂，自我割裂，爭辯對錯，但已不再同聲談論正義，社會最基本、最偉大的真理。世界的阿茲海默症一發作，老菸槍的死亡失去了應得的永恆，閃耀的英雄臉孔淪為被拋棄的記憶。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vWsRAxS9
正忙間，瓦洛加挽著褐色風衣款步進來，見狄米特在座位上埋頭翻報，心知他在做什麼，道：「小米，ＮＴＶ老闆現在對賭錢更有興趣，沒有平面報系的記者報導縱火案的後續。你直接翻真理報到倒數第二版，政府庶務公告版，法院快訊那裡。」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nyNebPPh
「所以審判結果出爐了？」狄米特有點惱，竟沒有人關心。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7wkUf3L9
「嗯，工人被判處死刑，兩位都是。」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D5gNn1VW
瓦洛加推開了委員長辦公室門，進去將風衣掛上；他希望自己的聲音隔著門內門外，聽上去像帶著平常心：「我不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勝利。總之，他們將會死於槍決，而你在父親的保護下平安無事。這件事不會留下紀錄，船過水無痕。」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UIWDPXQu
「我父親……」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rXILElBl
「阿納法斯耶維奇先生只是做父親通常會做的事，你別多想。」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Y0EoWMdV
狄米特一時不知該向委員長探什麼消息，只好問他切心的事：「沒有具體紀錄？不，我只想成為正義，這不是我要的，我跟他們無冤無仇！那……我和三名工人，我們四個，有機會成為大家共同的記憶嗎？」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2fKvLDak3
一會兒，瓦洛加才從辦公室出來，看著他初知人世的褐眼睛：「不會的，小米特。這次事件的一切，都會被『視而不見』愚鈍的力量銷毀，直到相關紀錄斷絕。」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yJkD9P4w
「為什麼，委員長？」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DBUUiNnF
「為什麼」問題的答案可深可淺，瓦洛加想一想，選擇給他較深的回應：「現代歷史已經不是歌的傳唱，而是計畫性的記憶與遺忘。近代史會把你與這幾名工人洗刷得不留痕跡，例如這世上無處不在的微小屠殺，或名為平凡的陰影下，無名人類成堆的死亡與無足輕重的出生。」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tArpfDPB
「所以，沒有人知道尤可斯曾經燃燒過。」狄米特茫然地看著上司。尤可斯的綠色的金字塔招牌崩落一小塊時，像光明會象徵物的眼，他以為自己獲得了永恆的一小塊。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6Zk1UqTg
「願工人們的靈魂隨時間沉澱在母國的懷裡，這是進入歷史的大人物們無法享有的特權。他們不必成為憑著集體政治正確，而恆久存在的假客觀現實，只需成為寧靜，成為花；成為沒有被記得，因此也不會被忘記的永遠。上天祝福他們。」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hdrn63IE
自從上回的聖誕節，有時候瓦洛加說話的方式像祈禱。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x3CkPp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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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n1UW1Ty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