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四十五章預計延遲一周更新，因為我幫官方網站改版首頁，導致版型大爆炸，花了大量時間拯救，結果四十五章完全沒有修稿，不敢拿出來更（遮臉）
感謝大家寬限～
委員長不會回來了。
與父親長談後，狄米特倚著窗，一顆心沒處安置。路燈光暈權充月色，聖彼得堡的街頭又下起雨雪，濕潤的霜片自黑暗的天幕垂下來，輕軟的冷羽滂沱而下，不停不歇。在年輕的男子看迷了的眼底，漫天舞白如蛾子在大遷徙的途中濕了翅膀，昆蟲羽族的集體無意識恍惚憶起物種的墮敗，在汩汩生輝的夜裡成百千萬億數，死著沒有知覺的死，在造物主的背脊，溫柔地陳屍出大片荒蕪。
從正義與自身內外一切意義流失，頹廢至今，地上積雪又多了吋許。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0AB6pl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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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特總感覺不出自己當下是否哭，卻記得安妮塔形容他哭過就像長針眼，正是雙眼紅了，視線不明。關於瓦洛加的真相，父親說的種種太真了，好像是假的：「委員長，您就在我天天腳踩著的地底下嗎？別躲了，回來我這裡，您屬於這間辦公室……」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eUCLSI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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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中失道的大渡鴉，背上反著一點光，滿是雪意，頗有人樣。尋巢鳥在路面撲了一下，嚇了狄米特一跳。委員長回來了！他用力站起來照百葉窗外看，聽見瓦洛加的身影發出呀呀幾聲，才知是鳥。狄米特的心神已不大穩定，回想父親的明言暗示，越想越懼。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bagUKB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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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員長！他們對你做了什麼，這些能否告訴我？」大量凌亂的黑色帶子中，沒有一捲錄音帶可用。狄米特雙眼佈滿血絲，隨意抓了幾捲塞進機器裡。都是空白帶。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AJZM9W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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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捲磁帶的鉛筆，又放下鉛筆；他望著堆積如山的公文，將尤可斯財務經理人帶來的卷宗夾拿起來讀，字字看進眼內，卻進不了腦中，復把它往抽屜裡擱；沒多久他又忍不住將它拿出來，握著發愣。握了一會兒他受不了，把卷宗紙扔進廊外回收桶裡，最終還是救了回來。打開公文，執照申請欄上頭的地址依然是尤可斯焚燒前的舊址，顯然對瓦洛加的下落沒有幫助。
然而答案若隱若現，辦公室中落單的狄米特，知道米凱爾‧克多可夫斯基汲汲營營求的是什麼。思念委員長的他亦非常清楚，心儀的人臨走前留給他的終極意志是什麼。狄米特再次仔細地詳閱那份丟了又丟的銀行執照申請公文本，確認它的無窮後患。委員長勾著他的後頸任憑親吻才不久之前的事，狄米特又將那滋味抹在唇上，細細品嚐了一遍。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evaJOFJ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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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情思、事件、深重的貪婪罪惡及一切輕重權衡、交加相迫，最後在他父親對瓦洛加受非人待遇的如黑點般的暗示，內爆裂開，非黑即白的純粹正義終於灰飛煙滅，狄米特再也無法忍受。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55VQF6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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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等下去不是辦法，他得做點什麼，什麼都好。
包括他必定後悔的事。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TrhZLY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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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米特心中的男孩最後一點痕跡在他靈魂最矛盾、幽微的角落裡萎縮死去。他想起在那夜的核心，燃燒著的全視之眼從尤可斯成了一堆史前冓火的頂端掉下來，墜在他腳邊，還不夠，繼續往下落在回望著他的深淵中，將曾經是他的那男孩的碎片往地獄裡帶直到什麼都不剩。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8ibzHA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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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員長說過的話，如他那晚上飲過量的酒，後勁極強，三名工人最後全死光了，精神勞損，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世界上的正義也死光了，是他害死的。有種真理吞噬光，沒有人性也沒有臉孔，是黑色的火，將其他正義無分別地吞沒掉，以及他父親睡著時膝上的熱力學第三定律：有限的宇宙在密閉的無窮中永遠趨於最大亂數，給剛學會認字的他帶來心理陰影然後又很快地忘記。宇宙的一切正在跟其餘一切超越光速遠離。他是無足輕重的。他動用光明會的權力主張正義。他該死。
愛在愛喪失之預感的陰影下愈發激越，他只知愛著瓦洛加，詛咒一般地愛；泯滅良知，禍國殃民地愛著。正義人士化身惡魔時奮發的反作用力，壓過他差點趁著酒力強姦了瓦洛加那晚的喪心瘋，他要他的委員長回辦公室裡，只有這件事正確，至於溫柔、平凡的民眾；雅琳、飯館阿姨、沃卡阿伯、轉角旅店的夥計、附近出沒的失業工人，突然之間全部可以去死。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8vwpC88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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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特利索地噠噠敲響計算機按鍵，運算、抄寫；心窩裡，抽象的火在燒，將青春燒化成蒼涼內容卻無足輕重的兩句話；「這件事不能做，這件事我必須做」，反覆唸誦咀嚼間將孩提之心磨成粉。他之前是怎樣的人？人天真起來，光陰像銀河裡流著歲月靜好，無窮無涯；委員長在他身邊，住他隔壁，現實與殘忍通通在地平線外。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5oUYqGz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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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火、到處都是火，暗火濃煙漫過了地平線。狄米特的眼睛幾個小時以來久視數字，疲倦刺痛，又餓又累，渾身熱辣辣的，像被撲面火焰引發的爆破烙得渾身起泡。他遮撫著眼瞼，仰起臉面朝著天花板，草綠鐵罩子燈的強光射穿他的手心肉、手掌骨，射穿他的眼皮，血肉之軀半透光的血流在他的視網膜上紅成一片，紅得像一把無名火。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6F6c66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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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宵工作，埋首如典籍訓詁研究委員長發過的執照先例，天色漸漸發白，又漸漸暗下去。他像瘋子一樣，不飲不食不寐。時針分針在鐘面上飛；周末到了，周末快結束了。無人的市政廳籠罩著荒荒莽莽的氣息，聖彼得堡闃靜宛如廢城。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6KgmE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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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有東西在嗶哩嗶哩地燒；無以名狀的怪味鑽進他的竇腔，充滿肺囊。狄米特認出那是什麼：汽油味、有機化學燃料味、鈔票燃燒較一般紙張悶烤時更麻辣的煙燎火氣。他嗅飲那灼人的臭氣，呼哧呼哧粗喘著粗氣，繼續噠噠噠狂按計算機，彷彿串串數字像臨終者後頭窮追猛打的死亡——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0L8eCA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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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五百二十三萬五千盧布、五百三十二萬六千五百盧布、七千六百九十九萬三千二百五十三盧布、兩百萬盧布，全部著火了；他在黑火竄延的長廊裡跑、跑、跑，搆不著盡頭地跑，數字的熱風在他耳邊爆破。狄米特將某本執照紀錄揣在眼前看，熱燙的靈感泉湧，在廢紙上寫下無數行試算式子。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w1kPtu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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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蒼蒼茫茫的數字沙漠中隆起一紅一藍兩座無窮大的平頂祭祀大神壇。下了工，離了廠的百姓們在紅藍二色活人祭塔間陣列迂迴，像螞蟻的虛線漫到地平線境外。無窮個來自車諾以工廠的大鬍子、無窮個瘦子，形貌像昆蟲、臉色像死灰，一個搭著一個，往紅色的那一邊去。
老菸槍站在隊伍邊上，作旁觀者清狀，背朝著狄米特往反方向藍色的死人大壇遠眺。狄米特雙目深陷，眼神焦黑，在兩座上古壇城的陰影下無目的地踽踽前行。老菸槍知道他靠近了，緩緩轉過身，身體像火炬，話語像濃煙。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9pUuQh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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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渾沌中出生，還要在燃燒著的渾沌中死去，這才是屬靈的真理！所以你的正義見鬼去吧！正因為我已經快活乾脆地死去了，而你還骯髒愚蠢地賴活著，這場正義論戰最終勝利的人，是我！」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4I9PBD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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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透世間事的狂笑縈迴中，狄米特一路瘋狂嘶吼大叫，滿臉鬍渣，披散著額前髮，衝向藍色之壇。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kMMZUP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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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菸槍犬儒的身體壯絕地就地爆破，在他身後燒成一把骨灰，委靡崩頹喪碎一地。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Lq0NeL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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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鐵殼子打印台像辦公桌上的小壇，米凱爾‧克多可夫斯基的銀行執照申請書上蓋著大藍色的「特許執照批准」章子；紅色的「申請駁回」印章泥台子像戰敗者，被砍倒在地上。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Ny8ofD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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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帳、爛污與違法金錢合法化的數字遊戲，狄米特做得毫無破綻，像貪污官僚底下幹了多年的心腹大會計，一點也不像第一次幹這種事的外行人手筆。尤可斯的帳面，已經清乾淨了，符合申請銀行執照的嚴格標準。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65EZbA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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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特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打了官方核准印的收回卷宗袋裡，封好、信繩子捲上。也不管辦公室外有沒有人路過，抱著頒給米凱爾的銀行執照，原地崩潰痛哭，像是死了一遍又一遍。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MDa3Fx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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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3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FM2FJp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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