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莫夫剛進軍校的時候，是標準對馬克思充滿嚮往之情的好共產主義青年——認定一切的苦難只是時代的陣痛、貧窮只是短暫的必要之惡；而阻擋蘇聯政府延展出的國際勢力網絡、給全世界人民帶來真平等的，只有與之利益衝突的資本家。但是要不了多久，克里莫夫就發現老黨員的孩子們有特權、組織是腐敗的、理想之潔白與實務操作之險惡兩者斷差中濃厚的虛偽、蘇聯共產黨在越南和寮國等地做的事情不太對勁、中國共產黨對自己的人民很兇惡。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9eNe3e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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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軍人都要幫黨做黨宣、而做黨宣非得要學些老奸巨猾版本的大眾心理學、政治鬥爭論跟話術；為了什麼？他寧可讓這些科目被當掉。他想故意成為頹廢的校園怪人。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qwZHhh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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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他遇見這名俊俏的學長。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8ClvUn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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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莫夫的個性中並沒有成為犬儒的因子，但也不大願意成天拿烏托邦理想打著高射炮。過了沒做過髒事便自封純正革命人士的憤青年紀，這個男人的品質油然而生一種厚重，將他對理想世界的標準沉澱為簡單的智慧——大男人自己大可以逆來順受；但如果他愛的人能夠很快樂，那這個世界大抵就是好的。不管是什麼主義來主宰這個烏托邦，那都是次要的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lVsbKv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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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莫夫在車廂裡抱著逃出德列斯登時受過傷，在波蘭時四處奔忙、吃不好、睡不熟的戀人。瓦洛加的偽造文書替兩人向波蘭當局哄來了頭等車廂。克里莫夫則向帶著三個孩子旅行、來自里昂的貴婦人收購了兩條法國麵包，又向環遊世界中的英國記者弄來了一些果醬跟茶，服侍著瓦洛加吃下；又從某外貿商那裏弄來了牛油。瓦洛加用一種貓的眼神看著他。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795hjiZ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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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對他說：「就算你是叛國賊，我也原諒你；就算你曾經殺害過人，我也原諒你；就算你出賣過整個世界，我同樣原諒你；如果你的身體髒了，讓我洗淨你。就算世上有根本贖不完的罪，也沒有絕對贖不了的罪。既然你是我的救贖，讓我也成為你的吧。」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5TqFGx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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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瓦洛加的眼底閃過一絲多愁善感，冷不防地抱著克里莫夫的脖子吻他。男人只知長官三年來沒有主動求愛過，從來沒有。瓦洛加吻得如此飢渴，如此不顧一切。在金髮長官的糾纏不捨下，克里莫夫跌跌撞撞地伸長手，把包廂的門帘拉上。兩人時而乾柴烈火，時而玩樂戲笑；克里莫夫用舌頭玩笑地挑著他的乳頭，瓦洛加怕癢似地笑著走避。克里莫夫總得用肩膀或大手摀住他的唇，或用吻含住他的舌，使他不致於在射精時叫得全車廂的人都知道。他那顫抖著高潮的暈紅神色總有一種克里莫夫無法辨識的悲劇性，彷彿對瓦洛加而言，每一次歡愛都是最後一次。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LBSf7OZ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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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神仙眷侶、天上人間般，一路遺忘歲月，來到莫斯科總站。下車的時候，克里莫夫不知是有一點縱欲過度還是怎麼著，腳下輕浮，醺醺然地看著瓦洛加苗條的背影，在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中央車站裡發著微光。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eaY2qG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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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轉車前往北方的聖彼得堡，我們別過吧。」瓦洛加提著手提箱，背對著他。克里莫夫伸出手，牽著他的手，道：「你知道我的心願，你不要去聖彼得堡。你跟我走，我永遠做你的部下。」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obqigH8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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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洛加輕輕甩開他的手，低聲道：「這點我恐怕辦不到。」說著，就從大衣的內口袋中拿出兩份公文，遞給克里莫夫。一份是ＫＧＢ的退職令，另一份是國防部養護工程處，莫斯科分部的徵召令——人見人羨的中央鐵飯碗。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eCERXq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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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時務、有辦法的軍官都知道得趁早離開KGB，這是我幫你鋪的後路。我自己的話，反正是走不了了。頂多是從武裝鬥爭調去做政治鬥爭而已。」瓦洛加平靜地道：「從今以後，我就不再是你的長官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6fz389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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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莫夫的心情只能用震驚來形容。他想抗議一些什麼，但彷彿有根魚刺鯁在喉嚨裡，完全說不出話。瓦洛加抄著手，握緊自己的雙腕轉過身來面對他，用力束縛自己擁抱他的衝動，道：「曾經擁有你這樣的部下，我已經很快樂了；快樂到我覺得此生已經別無所求，前方等著的是地獄也無所謂了。你趕緊走吧，你在國防部還有大好的前程。我將要去的地方很黑暗，我們不要再見面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8apAQE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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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洛加見克里莫夫還是沒有反應，別過頭去，道：「你一定很生我的氣吧。」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psZzbhR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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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大概會讓你氣到要把我轉調去勞改，所以我想我們算是扯平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pAZuD4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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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2l7Pazi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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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莫夫一把將他抓在懷中，近乎霸道、彷彿惱怒地吻他，兩三下便伸出舌頭撬開瓦洛加毫無心理準備的兩排貝齒之間，深入進去。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J1otqs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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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Oee7Hs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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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得如此之快，瓦洛加一時還弄不清楚狀況。只見周圍的民眾同樣嚇一跳，目瞪口呆地停下腳步，看一對俊美的軍方男子，大庭廣眾下接吻。人群剛開始還碎嘴議論，但是他們漸漸瞧得入神。火車站大廳高廣天棚的正下方，那人來人往人群流速的正核心中，初時暴躁，接著轉深又長且緩的一吻，使瓦洛加終於放棄抵抗，繳械似地回應男人的愛情。圍觀姑娘們探頭探腦，兩頰團紅。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mcEjhK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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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會等你。你看，有這麼多人瞧見你是我的人，你想賴也賴不掉。」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4bgbyl0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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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我生氣了，如果你還是我的下屬，我肯定把你丟去芬蘭海的浮冰上跟北極熊一起勞改！」瓦洛加雙頰的緋紅通透到耳際，支支吾吾地道。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9aPOR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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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莫夫爽朗地笑著：「那件事情之後再說，我先送你去換車。」說著便一手摟住他的腰，另一手替他提箱子。一些輕佻的小子們對著他們的背影歡呼吹口哨。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a6PgMT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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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聖彼得堡，瓦洛加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女兒們藏起來。他交代米拉走迂迴的路線將她倆帶到鄉下已人去樓空的父母家，住個兩日，再回她的娘家避一陣子。剩下的，就看她們娘兒幾人的造化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0OcrQvb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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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安卓波夫的密令，重返這座空氣像鐵一般冷硬、監獄也似、獨缺人氣的ＫＧＢ支部，踏向長廊深處的每一步，都令瓦洛加感到沉重許多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nh0V9U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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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灰色中央庭院，虛無的空曠中飄著細雪。銅像列寧指向不明的遠方，頭頂與手指上鋪滿了細白雪粉。銅座臺上蝕刻著「向全世界的無產階級，伸出友誼之手」。簇擁著銅像的高大針葉群木底下，彷彿逡巡一列列戴著腳鐐的鬼魂，在天光氾濫的寒冷大地裡拖行，按著銅像所指方向漫無目的地前進。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7BRnQ9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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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毫無裝飾，裸色水泥暴露的高大廊柱中間，瓦洛加聽幽靈的嘆息在廊下產生空靈的回響。回望一眼，發現那只是風聲；接著，所有泛白的、冷的，都陷入寂靜之中。他感到自己似乎也變成了鬼魂，漫遊在所有世間的震動無法觸及的灰色幽冥大道。兩旁的憲兵對他行軍禮，一扇大門為他而開，裡頭撲面而來紅色的柴火溫度，放著微溫的古典音樂，安卓波夫的ＫＧＢ聖彼得堡支部紅色辦公室，像是一種異次元一般對瓦洛加展開來。瓦洛加有點不悅地發現，悠悠傳來的，是史考列特愛用的教學錄音帶背景音樂，巴哈平均律。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YGPKlvA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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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