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諾以被驅逐之後，劇院內騷動不絕。古銅大吊燈一時光線更暗，冰雕火鳳凰裡頭漸次透出猩猩紅光，光燦燦的，照亮圓桌席間各人臉孔。黃金全視之眼布幕緩緩揭開，週遭靜了下來。舞台上，波利斯胸前佩戴鑲著藍綠色綠松石的領帶夾，夾頭是個行動麥克風，靠坐在寬敞的鳶尾紋的長春紅絲絨椅中，高翹二郎腿。在他的背後是微呈弧形的寬屏電影大銀幕。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C0TJZ3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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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斯不浪費時間與眾人套交情，逕對遠處的紅軍道：「開始投影。」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N4prXn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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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幕投射出無聲的影像有些搖晃，畫質略粗，顯是試圖避過隨扈耳目，尾隨偷拍。葉爾欽與奇貝伊相偕走過莫斯科革命廣場，往杜瑪議會大堂的方向行。
上班時間單薄的早晨中，葉爾欽頓了頓，望向莫斯科河另一側克里姆林宮或金或彩的圓頂，在低彩度的城市之上熠熠。總統角逐者也許感覺選況不定，望出了神，奇貝伊趁此機會替他重新束緊領帶，翻好領子，面色迷離地看著自己的主子，凝視克里姆林宮海市蜃樓在霧中虛無的輝煌。突然之間畫面閃動，柯沙可夫與兩名保全從銀幕畫外突然竄出來，一陣雙方拉扯與激烈的晃動，畫面黑掉，跟拍者顯然被保全發現並且趕走了。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dzH2t4Z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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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斯對台下似看非看，道：「我們要不惜任何手段、代價，把這兩人送進克里姆林宮。為達此目的，我們必須藉助這個男人的力量。」他彈了一下手指，畫面切換成古辛斯基的大臉，「這不是諮詢各位的意見，也不是與各位一同商量。這是新世界秩序對各位下的指令。」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AHOFgAT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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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內會眾都是些樞紐人物，反應激動：「你是哪根蔥？只有三位王有資格自稱新世界秩序！」「對總統的位置這麼有興趣有種自己去選啊！」
大圓桌周圍的高度數者不說話，也許波利斯有其理由，但此人狂妄過度，無論他說什麼，會眾均聽不入耳。
「唉呀唉呀。」波特寧在座中往後一仰，翻白眼以示不屑。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7DahiEH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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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凱爾眼前幾名高級會眾面色如鐵，又側臉回望後方不怎樣的會眾們只顧靠著包廂，噓聲震天，心底虛浮。米凱爾暗道：「無怪乎此人要將大多數與會者貶去邊疆，否則要被當場剿殺了。」狼犬這個男人，吵起架來氣勢與影響力最足，但他當下個人的心情傾向挺波利斯，作壁上觀。
波利斯冷靜地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光聚焦在他身上，波利斯開槍對空轟然一鳴——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HI5Ut86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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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凱爾的眼光立刻拉回舞台，落在波利斯高舉著槍的手上。那把左輪手槍構造原始，無消音器，只有銀雕瘋笑小丑手柄異常美。這聲槍響透過波利斯胸前的麥克風撼動全體，後座力竄過波利斯整身，如平地旱雷，然而他不為所動。波特寧等人聞到硝煙火氣。圓桌邊的高權力者原本城府便深，發現自己處在波利斯與會眾間的領導者們的交鋒最前線，均不吭聲。透過立體音響，人人彷彿感覺波利斯活生生在身邊放了一槍。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MtXKt0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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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奇科夫打破沉默：「貝瑞佐夫斯基先生，你看看你呀－－」他尾音拖長，如長輩訓人。
米凱爾知道他是政變八人幫之一，短暫接任ＫＧＢ局長的日子裡，除了混淆視聽，諸事不做。瓦倫尼科夫買賣情報人員的惡行若少了這名黑掮客，如斷了胳膊，對這傢伙屈予優容。克里奇科夫道：「你真的是瓦倫尼科夫將軍帶出來的？學學我做事情的美學態度，為了策畫黑海政變，我在得意忘形的戈巴契夫身邊製造權力真空，將礙手礙腳的安卓波夫、前共產黨總書記葛洛米科與前國務卿切爾南柯通通幹掉了，手段無聲、俐落，好讓你師父有機會下手抓黨主席。是，讓牆頭草終於落網那檔子事，你們師徒倆還欠我一個情。你以為共產黨主席的政治地盤有那麼容易扳得動？軍方的正直人物，也是麻煩啊——」還是長長的尾音。
「說謊精嘴上把大瘋帽匠的功勞全攬了去。」波特寧暗道，「當我們不長眼的。」
「至於你，資歷淺薄的小矮人，要不是你明目張膽的帶著紅軍四處亂竄，儼然流氓樣，誰想來參與這場爛會議？」
人人聽了均為他喝采。
「這些死小家子氣的。」波特寧仰頭倒著腦袋看後面的包廂。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4scQ9L4j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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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歷史的黑手』，你的謊言還是老樣子漏洞百出。既然你自視高明，何不就地解決掉所有絆腳石，包括現在這個朱根諾夫，倒逼得我師父走這些冤枉路？」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zrkf8Hy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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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沒聽懂我方才一席話的意思，我當副局長這麼久，精通老二哲學，低調智慧。瓦倫尼科夫跟安卓波夫的恩怨是他的事，與我何干？」克里奇科夫不露怒色，交叉手指，大拇指彼此繞來繞去，顯然對不被人相信習以為常，根本不在意，「再者，暗殺非會眾與處理掉背叛者相比，變數多很多，沒有十三家族大長老的直接下令，大夥兒都盡量不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kI5JqD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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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斯咆哮：「應該是非獲得大長老指令別去暗殺弟兄！你不願意替光明會盡心效力，居然連邏輯是非都顛倒了！」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aUi7vJ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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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海龜出聲打圓場：「誠然，葉爾欽是特地培養出來的紅心女王，弟兄們有義務鼎力支持他。但你資歷尚淺，還沒認清楚事實。」
波利斯回擊：「你自己連二十度都沒有，同我講什麼資歷？」
「你師徒若真看我不起，就不會將我放在這張浮誇的大桌旁。」十七度的假海龜鮑羅定道。波利斯不言語。
將官僚機器內的清官貪官治得服服貼貼是假海龜的天職，他是政壇中會眾與一般政客間的橋樑，極重要的螺絲釘；鮑羅定的聲音本身聽上去就像圓場：「首先，在座的各位記得一九八六年畢德堡會議事項，被明確交辦以下任務者——『結束冷戰鬧劇，打開俄羅斯貿易界限，解除政府對金融業的控管，與英美簽訂不平等競爭模式的貿易協定；名為開放投資、促進資本主義，實則放任跨國企業佔據市場、剝削天然資源』，是戈巴契夫，只不過黨主席從未執行到底。據我就近觀察，戈老本人其實不願親手解體蘇聯，拉下鐵幕。」
鮑羅定道：「此外，經濟計劃局中各個領域的頭頭，也是蘇共政治局要員。這些非會眾的力量來源是共產主義的遺跡，並非跨國企業選上之人隨金錢縱橫世道的特權。例如綜理能源事務的切諾梅爾金。治理財務事務的波特寧先生想必認識他。」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GowUWD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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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特寧點點頭。
「克多可夫斯基先生的執照與商業模式，也全仗政治局的縱容。」
「這個自然。」米凱爾回應。卡內基傳授企業人脈的法門，就是對縱容的自如收放。
「至於葉爾欽，主祭陶德一族之長僅要求他先選上總統。我們支持葉爾欽，對『新世界秩序』的計畫沒有實質的推進力；我們已經失去立功的機會，做什麼都只是彌補，平白好到疑心病患者的度數。感激他人的幫助可不是葉爾欽的美德。前前後後攤開來看，俄羅斯支會的弟兄們於光明會內外無援，勢力單薄。大多數弟兄們以自身的利益出發，寧可坐等朱根諾夫當選。理由非常根本，何不靜下心來想想十三家族的力量真面目為何？」
光明會勢力霸權在西方國家內運作的模式，與克里姆林宮的政治生態大相逕庭，會眾與官僚之間存在獨特的共生關係，久居深宮的鮑羅定最清楚。他是個胥吏衙役一類的人物，專門盤旋在宮內群臣之間，令會內會外人分贓均勻、其心均平的；以及別的赤裸裸的話，果然讓相對人微言輕的假海龜來說比較好。ＫＧＢ前代局長克里奇科夫支著臉看他，心想把他放在這裡是瓦倫尼科夫的主意，為了機會教育他的徒弟。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uKlw4c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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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羅定道：「這是關於如何統治世界精妙的分工；亞斯特一族的媒體之聲訂定適合人類彼此歸類與仇視的立場框架；洛克斐勒一族以能源驅動戰爭；羅素一族以及耶魯大學骷髏與骸骨會學者，以學校教育將歷史水洗清潔；羅斯柴爾德一族投資戰爭，以及獎賞聽話的國家，不被完美剝削體制中必然發生的金融海嘯波及，並以經濟制裁撕裂叛逆的政府……依此類推。說穿了，只因為他們是跨國企業背後，大道無形的股東。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tVWfYT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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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國企業控制國家、收買政府，仍有本質上的限度。比方說，若非諸王掀起多起中東戰爭，十三家族恐怕拿試圖破壞石油金元體系的中東鬍子海珊，一點辦法也沒有。要記得，海珊這個人也是ＣＩＡ扶植出來的土皇帝啊。半個背叛者戈巴契夫恐怕看穿了這些。」
席間還有些把持大型國營事業者，仍是管公務員的一把手，邊聽鮑羅定說，邊忍不住慢慢點頭。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Yy4Y8G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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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和飛利浦大人有私下交情的車諾以不在場，我在親弟兄面前直說吧！十三家族絕非萬能，所羅門王的力量也非絕對。俄羅斯仍舊是體制力量大於金錢力量的地方。我等是體制的既得利益者，當然想在不成為背叛者的前提下維持現狀。葉爾欽勝了，那是他的本事；若人民緬懷蘇聯未解體時，東西敵立，泱泱大國之氣度，將舊時代理想的象徵者朱根諾夫拱上大座，對我等權力者而言，也沒什麼不好。」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r6oohT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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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斯恨恨地道：「搞了半天，你們人人都是戈巴契夫！身為會眾，居然抱持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我的主上……摩西大人的顧慮果然是對的！」
「小小一隻假海龜連大逆不道的資格都沒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要怪就怪忠言逆耳。」鮑羅定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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