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多可夫斯基先生，」瓦洛加在水泥地上掙扎，「我不期待您的手下懂，但以您的天縱聰資，您稍想一想必定立即了解，我國的體質如何不適合私人銀行成立：前蘇聯的經濟發展中，以軍事工業複合體最為強大、建築製造與農業次之，最脆弱的部分是金融。這套經濟成長模式，是政治力量主導資源分配的顯著結果。」
大衛送給米凱爾作禮物的摩根大通銀行菁英們，有一人通曉俄文，正在向餘人用英文翻譯瓦洛加的話。可憐的美人覺得很不是滋味。米凱爾面無表情地聽著。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BHpkGXm8
「欲培養出成功的軍工複合體，國家必須人工塑造出窮兵黷武的形象，在某種程度上經常捲入戰爭。無形之間，它反過來影響蘇聯的政治運作模式。冷戰局勢有很大的重心在於維持勢力均衡，積極與西方搶佔重要的軍政地理位置；蘇美雙方亦頻頻試圖爭取中東資源，而我國打了近十年，跟共產理念沒有關聯、性質曖昧，無法取得最終勝利的阿富汗戰爭。七零年代以降，兩種意識形態分別面臨各自的危機，布里茲涅夫元帥時代的停滯腐敗期，美國的去工業化，工業大城衰敗；無論對哪一方的人民而言，這是場悲劇……」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C3tQJbYeq
瓦洛加吞了吞口水。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7YqtwG4P
「在沒有完整產業均衡發展的奧援下，獨大的軍工複合體於民生水準與國家體質無益；倘若戰爭遲遲打不勝，無法獲得不平等經濟條約以及賠款，等同於投資無法獲得收益，將使經濟不堪負荷，趨於崩潰。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vtcLnvpl
戰爭經濟崩潰的意義，比單純經濟危機更深遠，意味著決策官僚短視政壇近利，付出慘痛的政治代價，它是政府體質崩潰的症狀。阿富汗戰爭公案誠然是複合體需戰爭餵養的惡性循環；然而只要有政治上的犧牲品，各方推卸責任的對象，政體崩潰的徵候便一時之間不會太明顯；再加上海珊造成波斯灣緊張，戈巴契夫仗著石油危機，靠出口能源維持了一陣子經濟撐持得過去的假象，拖延大國的死亡。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Dk8Ud6Kr
一直以來，地位最渺小的金融業，在假帳流布的環境下，僅只是充當Gosplan的會計橡皮圖章。戈巴契夫時代的國營事業透明化運動（Glasnost）、中小企業限制鬆綁等改革計畫，沒有動搖政治即經濟的資源分配結構，只是使計畫型經濟不得不在沒有配套措施的狀態下放鬆鐵腕，中央的金融管理程序變得更沒有效率。」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p4OXw8SV
瓦洛加整理思緒，端出所有在外貿委員會的見聞，與因職務得來的知識，說到最後，話中帶喘。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ODrkgzg8l
米凱爾犀利地互換了翹在桌面的長腿，油光水滑的黑皮鞋面喀登一響，身體在黝黑的真皮董座椅中略仰了仰：「是、是，好一個貿易委員長，腹中居然有兩分實才。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的話題會引導到什麼方向了。」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SCeWVwxh
「克多可夫斯基先生，請想一想隨意開設銀行，對國家經濟環境造成的後果……」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X16EHsDx
米凱爾也許人性已泯滅，可能仍有良知；瓦洛加知道這一席話終歸是死胡同。他心裡茹苦般含著薄薄一片曖昧的希望，眼淚一直往下掉。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7OSErGWXr
「當資源分配逐漸脫離正規體制，導致盧布從計畫型經濟中的分配券，漸漸轉變為『貨幣』。然而，共產國家的『分配券』與資本國家的『貨幣』意義正好相反；分配券本身直接代表政府發放給百姓的物資，當一邊的價值上漲，另一邊的價值必然呈正比上漲，即使它面額不變。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KPjZWMD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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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貨幣卻是『債／物資應存在但尚未存在的狀態』，故價值的浮動與流向，永遠與物資呈相反方向。即便貨幣理論上應由國家發放，ＩＭＦ亦往往一味要政府對貨幣政策負責，西方國家市面流通的法定貨幣，卻多半以私人銀行放貸的空虛形式存在。當貨幣的價值下跌，物資的價格便上漲，必須用更多貨幣購買本然價值未曾變過的物資，反之亦然。這就是通貨膨脹，與通貨緊縮。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2rqQ7JPL
戈巴契夫撂下了呈無政府狀態的Gosplan垮台而去，誰能巴結接手爛攤子的波特寧，搶占這肥美無比的金融業處女地，在病入膏肓的後冷戰經濟體中製造貨幣，對老百姓放貸，不，對窮困的地方政府放貸，債留下一任、再下一任首長，就等於實質上取代中央經濟計畫局過去的職權。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LlMCqnzu
克多可夫斯基先生，銀行業特許執照似乎不起眼，但您要求的權限範圍實在太大了。盧布對老百姓的生活而言，還沒有完全脫離分配券的機能，在共產主義政府的運作之下，你等同平白無故掌握黎民百姓的生殺，卻沒有相應的法令約束你！在西方國家開一間銀行，與在俄羅斯開一間銀行，是完全不同的事情！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XfLGXKMr
求求您，放過和您同是俄國人的同胞們，放過百姓們吧！他們已經夠可憐了，已經夠了！我連對國家而言珍貴的油田執照，都廉價地發給了車諾以，我……我已經受夠了……」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8IRrxVZC
瓦洛加已淚眼矇矓，泣不成聲，軟倒在地上嗚嗚哀哭。米凱爾在他厚而大的寶座中簽斜身體，背著光，人是黑的、皮椅是黑的，骨感、剛毅的手指白如雪，輕撫暗影下的顴骨輪廓。銀行專員中說俄語的那個，在瓦洛加抽抽搭搭的悲泣聲中翻譯完畢，其餘四人嘩然一陣，搭成一圈，圍起商業機密的城牆，窣窣討論起來。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WArfCqa4
「可憐的傢伙，你無權利拒絕我的要求，只能陳述事實，以高明的ＫＧＢ演技逼出幾滴眼淚，順便哄一哄我，用你卑微的立場希望我以自由意志放棄計畫。你是一位仍然擁有靈魂，因而將良心保留得十分完整的的愛麗絲，有些人把你當成罕見的特級品，在我眼裡，你不過是個殘次品。」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RdB8knxje
瓦洛加心知為了克里莫夫的安危，決計不能頂撞二十度以上會眾，生怕被米凱爾聽見：「我沒有靠情報單位的演技假哭……」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vnknIcTWq
纖弱的男人間或聽見那幾名美國商人洩漏英文字句，不外乎「大賺一筆」、「壟斷」、「剪羊毛」、「高收益，高獲利」。若能行的話，瓦洛加想收起哽咽，把那些國際銀行家的死老美一個不留殺光。米凱爾一派踞傲，將穿著冷黑皮鞋的雙足收起來，端坐椅上，彈一下手指，銀行專家們停止討論，同時轉過身去。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brOWTI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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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LF6NIo4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