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水看似普通,但其實是一瓶混有被搗成粉狀的罌粟殼、罌粟果實汁液,並浸泡過罌粟花瓣的特製水。這裏說的罌粟,不是每年世界大戰紀念日時會看到的虞美人花,而是鴉片罌粟。罌粟有不錯的催眠、鎮靜、止痛的功效,也能止咳、止瀉,每次當我要承受副作用,或者傷重難耐時,都會選擇喝一杯自製的罌粟水,讓自己暫時舒服一些,可以安心入睡。雖然罌粟有強烈的成癮效果,但可能因為我的肉體時間、狀態一直停頓吧,坊間說的那些上癮、中毒症狀,完全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我知道在一般人的世界裏,罌粟因為可以提取鴉片,而受到很多國家的規範,但在魔法界裏,罌粟是一種經常被用來製作魔法藥的材料,十分容易入手。不少魔法師會在家種植罌粟,例如我在倫敦的家就種有十數朵罌粟,主要用來製作這些特製水。
「嗅覺是能夠成為廚師的重要條件之一,他的煮食技藝那麼好,有一個靈敏的鼻子是很正常的。」罌粟的氣味十分微弱,要鼻子很敏感才能聞得出些微香氣,不是人人都能辦到。我補上一句:「要是他當時真的嚐了一口,也應該沒有甚麼大礙的。我,不,你也可以,用魔法打昏他,再施以一個解毒魔法便可以,十分簡單。要是你真的害怕,加上一個忘卻魔法,就甚麼問題都消失了。」
雖然罌粟在魔法界裏是平常材料,但畢竟它有強烈毒性,我們還是要小心處理它。那瓶水我平時都不讓任何人碰,只會放在我的視線範圍,時刻保管,所以當時夏洛特告訴我,安迪差點把那特製水喝下肚時,我着實嚇了一大跳。那是我第一次破例讓關係不太熟稔的他人,而且是一般人類,碰那瓶水。第一次破例便差點闖出禍,直到現在我依然有些內疚。
「忘卻魔法只能將被施術者的一小部分記憶化為空白,我覺得安迪一定會察覺到有不妥的。」就算我搬出忘卻魔法──極限的最終手段,夏洛特仍然覺得擔憂。她覺得,以安迪敏銳的觀察力,終有一日會發現我的身份,而那時候我將會被他的反應深深傷害。
她想保護我,我明白的。
「這樣說吧,我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而現階段的相處方式還挺舒適的。」我說的時候,心裏是舒坦的。夏洛特的憂慮我當然明白,但同時間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我覺得,要是某天他發現了我是魔法師,應該會欣然接受的。」
「但長生不死的事呢?有說大學的情誼是一輩子的,你與他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能記住你,你將來就越難從這段關係中抽身。一直都在人群中當着過客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夏洛特認真地提醒我。
「這個問題我不時都在思考,但一直未有定案。我本來打算在他畢業搬走之後便開始在這段友誼中淡出,但可能到時會發生別的事,令我改變想法。」我坦言。
是的,我並沒有打算長久保持與安迪的友誼。這樣做可能是無情,但過往的經驗告訴我,這是最好的。不是人人都能夠接受身邊有一個長生不老的怪物,我也受夠了生離死別,所以這些年間才將自己與他人隔離開去,免受傷害。但如今,我選擇了嘗試再接觸人,與他人建立關係,那麼在過程中就必定會受到傷害,但換個角度思考,人際關係本是如此。我當初是因為想改變既有的生活方式而下此決定,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那就不要怕,繼續走下去,直到真的承受不住的時候再抽身吧。
而且我覺得,就算安迪得知我身上的詛咒,他也不會把我當作異類看待的。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吧,但如果事實真的如我所想,我會挺高興的。
「之後的事,之後再算吧。」我面帶笑容,補上一句。
所以,繼續觀望吧。
見我如此堅定,夏洛特再沒有說甚麼,只是催促我加快腳步後,便掛上了電話。
不經不覺,我已經回到家門前。我回頭一看,太陽已經西沉,華麗的晚霞把整片天空都燒成一片紅。街燈早已亮起,我也看到附近有些房屋的房間開始亮起燈來,大家都準備好,迎接漫長的黑夜。
日間就這樣過去了,我心裏一笑。這一天裏,我看似沒做過甚麼特別事,但回想一下,又的確有達成了一些小事。散步、購物,和家裏的貓聊天,晚上再煮個飯,這樣便一天了。
一切平凡但舒適,萬事平淡但不平平無奇,生活就是如此,而我喜歡。
帶着微笑,我把鎖匙插進匙孔,緩緩打開家門。
【Fabula 3 魔法師的日常漫步 完】
《威廉棉花糖》系列
繪師:橘子樂園
罌粟花青年,為你獻上一枝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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