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說一次妳的名字嗎?」肯把幾顆馬鈴薯交給那名雅湳女子後問道。顯然雅湳人也有食用根莖作物的習慣,因為她切削馬鈴薯皮的速度簡直飛快。
「Ne mer tem.」女子回應,同時把一顆削好的馬鈴薯插到火堆邊。
「你只會用我們的語言說自己的名字嗎?」肯繼續用興味盎然的口氣追問。
溫克斯坐在火堆的另一側,料理用的刀具被沒收後他和肯只能偶爾幫忙翻烤火堆邊的食物。少年以兩手撐地,仰望頭頂的天空。遺跡周遭的樹木都不高,少了濃密樹蔭的遮擋,黑夜彷彿隨時會傾瀉而下。
雅湳樹林的夜晚不像德維克山脈上一樣清澄,幾片雲層遮蔽了星光,不過溫克斯仍然可以看見半垂高空的月亮。借助月色,他赫然察覺到有某個閃爍光芒的東西掠過自己的胸前。
「別動。」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從後方的黑暗中傳來。
「你……是誰?」溫克斯注視著逼近咽喉的利刃,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閉嘴!」那個聲音小聲命令。「站起來,把手舉高。」
溫克斯照做,他身後的人推了一下他的背。「往前走,不准轉頭。」
少年起身後立刻被肯注意到,他正在教那名名叫瑪哈的女子馬鈴薯要怎麼說。而她不久後也看見了。
「Ma ha, Gyere at ho zam.」溫克斯聽見他身後的聲音說道,顯然是在對瑪哈說。
「喂!等一下,你誤會了。我們沒有要傷害妳的同伴。」肯慌亂地從地上站起。
「閉嘴,要是你敢輕舉妄動我就割斷這個人的喉嚨。」站在溫克斯身後的人瞪了他一眼。
「妳……」肯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妳會說我們的語言?」
「閉嘴!」溫克斯身後的人再度警告。
肯閉上嘴,決定不再激怒偷襲者。他以眼神安撫溫克斯,要他暫時配合對方。
「Ma ha!」偷襲者又喊了一次。
「Eze kazem berek fruk chak.」瑪哈表情嚴肅地回應,溫克斯不確定她是不是在幫他們說話。
之後瑪哈繼續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跟偷襲者對談了幾句,無論她說了什麼,都對化解緊張的局勢很有幫助,因為溫克斯身後的人不久後便把刀刃從他的脖子上移開。
「聽好了,外地人。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偷襲者問道。溫克斯被釋放後總算能夠看清楚挾持自己的人是誰,雖然她的聲音早就透露了性別,她的樣子卻難以跟剛才的行為做聯想。
那是名個子嬌小的女孩。她留著跟瑪哈一樣的黑髮,只不過膚色不像瑪哈那麼深,嘴唇也比較薄,看起來反而比較像是生活在雅湳樹林之外的人類。
她好年輕……溫克斯盯著那名女子。幾乎跟我一樣大。
「我問你們來這裡做什麼?」偷襲者再次質問。
「先等一下。」肯走上前。「為什麼妳能這麼流暢的說我們的語言,還有妳的長相。難道妳也跟我們一樣是來自……外面?」
「哼,這算什麼蠢問題。」問話的女孩輕笑了幾聲。「我是土生土長的雅湳人,我會說妳們的語言是因為我學過。」
「好吧,我想這件事情也沒這麼重要。」肯尷尬地笑了幾下。「我叫肯,他是溫克斯。」他指了指身旁的少年。「你願意先告訴我們妳的名字嗎?」他誠懇地問道。
偷襲者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注視肯一會兒,接著不情願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庫莎。」
「謝謝妳,庫莎。」肯點點頭。「既然妳聽得懂我們說的話那就好辦了,妳能夠帶我們去見妳的族人嗎?」
「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庫莎反問。「你知道我們都怎麼對付發現我們的外來者嗎?」她揮動獵刀,向他逼近。「我們讓他們成為席拉的獵物,不過既然席拉現在都在邊界那裡……」
「等等!」肯張開雙臂,試圖把自己的威脅性降到最低。「你不好奇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嗎?」他轉移話題問道。「還有你剛說席都在邊界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庫莎用理所當然口氣說道。「現在整座雅湳樹林的席拉都集中到邊界那裡去了,不然你以為你們能夠活到現在是為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肯再度問道。「我一直以為我們沒有被席拉攻擊是因為……」他轉頭瞄了溫克斯一眼。
「席拉的事情連我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都要死了,問這麼多也用。」庫莎高舉利刃,卻遲遲沒有揮下。「算了,我現在沒什麼心情做這種事。」她放下武器。「算你們運氣好,反正就算把我們的事情講出去也不會有人信。趁那些席拉還在邊界,我勸你們最好快點滾出樹林。」
「等一下,拜託妳。我們不能就這樣回去,我必須找到我的母親。」溫克斯走向庫莎,用請求的口氣說道。
「你母親?她誤入了雅湳樹林嗎?」庫莎挑起一邊眉毛。「別傻了,妳母親不可能還活著。」
「Megva na kulcs.」一旁靜靜聆聽的瑪哈突然開口。
庫莎轉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她用族語跟她說了幾句話後又把頭轉回來。「瑪哈說你們手上有磁針?」
「你是說……這個嗎?」溫克斯點點頭,從口袋掏出路標。
「……不可能。」庫莎瞪大雙眼。「說!你們是從誰的身上搶來那個東西的?」她兩眼憤怒地問道。
「妳誤會了,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是我父親交給我的。」少年急忙解釋。
「你父親是雅湳人嗎?」庫莎以兇狠的口氣逼問。
「我父親他……」溫克斯想了一下。「不,他不是雅湳人,不過他說我有雅湳的血統。」
「你?」庫莎臉上的憤怒轉為吃驚。「你要怎麼證明?」她隨後問道。「況且你不可能是阿德尼或瓦茲吧,你根本一點都不像。」
「什麼阿德尼……我聽不太懂妳在說什麼?」
「嘖!」庫莎發出幾個不耐煩的聲音,隨後從旁邊的地上找來一根樹枝,然後把一小撮柔軟傳入那根樹枝。
她拉扯樹枝,使其變長。「你能做到這樣嗎?」她看著溫克斯問道。
「妳……」少年瞪大眼睛。
「怎麼可能!」肯似乎比溫克斯還要驚訝。「妳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妳不需要酶水晶就能施展鍍魔。」他蹲到她前方,抓起她的手掌前後翻看。「妳到底做了——」他一抬起頭,便看見抵住自己的脖子的刀刃。
「再碰我一次,我就割斷你的喉嚨。」庫莎握著獵刀警告。
「我道歉。」肯舉起雙手。「我承認我太興奮了一點。」
「妳連自己是不是『戰選者』都不知道嗎?」庫莎收回刀,再次看著少年問道。「算了,反正我猜你大概只是個『納門』(Nem)。」她搖搖頭。
少年沒做任何回應,卻滿頭問號,肯亦然。
「『戰選者』是具有天賦的雅湳人,像是阿德尼還有瓦茲。」庫莎面對兩張似懂非懂的臉說道。「我是一名阿德尼,如果用你們的語言解釋,阿德尼是『賦予者』的意思。我們獲取,然後給予。」
「獲取……什麼?」溫克斯歪著頭問。
「任何元素,不過大致上有五種。」庫莎聳聳肩。「就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我剛才把柔軟這種性質從衣服傳到樹枝上頭。」
「妳可以做到這種事情?」肯驚呼。「我還是不太懂為什麼妳可以做到需要酶水晶才能辦到的事情。」
「不是只有我,所有阿德尼都辦得到。」庫莎糾正他。「還有你們從剛才就提到什麼水晶之類的東西,那到底是什麼?」
「酶水晶是一種具有……『力量』的石頭。等等,難道雅湳人沒有使用這東西的習慣嗎?」肯不敢置信的問道。
「我連聽都沒聽過。」庫莎表示,幾乎是不假思索。
「該不會酶水晶的發現真的跟雅湳人一點關係也沒有……」肯低下頭,似乎相當困惑。
「庫莎,妳剛才還提到另一個名字對吧?」溫克斯好奇地追問。
「瓦茲。」庫莎停下來想了一下。「他們是『接受者』,瓦茲跟我們不一樣,他們不會傳遞元素,不過……」她說道一半忽然朝坐在旁邊的瑪哈看去。「Ma ha, mutash meg nekik.」
「瑪哈是一名瓦茲,直接讓她示範比較快。」庫莎把臉轉回來說道。
溫克斯和肯目不轉睛地盯著瑪哈起身,然而她只是重新撿起不久前被庫莎丟在地上的那根樹枝,然後把手伸到庫莎身旁。
「所以……瓦茲是撿東西的高手?」肯脫口而出。
「哼,看好。」庫莎冷笑幾聲,接著抽起獵刀,立馬就往瑪哈的手臂打去
「等等,妳要——」肯本想伸手阻止,不過他很快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
庫莎的刀打中瑪哈的手臂之後隨即被彈開,像是撞到某種堅硬的物體,而她則毫髮無傷。
「瓦茲汲取元素,只是他們不會傳給任何東西,而是直接反映在自己身上。」庫莎一邊把獵刀插回刀鞘一邊說道。「酶水晶,你剛才說的那種石頭也能做到這樣嗎?」她看著張口欲言的肯問道。
「不……酶水晶對有生命的東西沒有反應。」肯緩緩把話說完。「我只是……妳剛才說瓦茲能夠改變自己的身體,所以除了把皮膚變硬之外他們還能做到哪些?」
「堅硬的東西,例如木頭會增加他們骨骼和皮膚的密度,柔軟的東西會讓他們的肌肉力量更強,照射光線讓他們的體溫上升,碰觸水或是液體則會讓他們身體結構變得……鬆散。」庫莎忽然用族語問了瑪哈幾句話。「我不是瓦茲,我只能把我理解的部分告訴你們。」她再次以溫克斯和肯聽得懂的語言說道。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溫克斯,這一定就是你父親那句話的意思。」肯欣喜若狂地搖著溫克斯的肩膀。
「所以,我也能夠辦到那些事情嗎?」少年懷疑地看看自己的雙手。
「如果你真的是我們之一的話。」庫莎回應。
「妳說妳完全沒聽過酶水晶,但我總覺得你們使用能力的方式跟酶水晶的原理非常相像。」肯面對庫莎問道。「對了,妳看過其他外地人對吧,像我們這樣的外的人?妳知道很多人稱你們是『雅湳的鬼魂』嗎?」
「我們不會在外地人面前主動現身。」女孩回答。「因為碰上我們的人通常沒辦法活命。」
「所以……你們真的會把看見你們的人全殺掉?」幾抹驚恐在溫克斯臉上浮現。
「為了保護我們生活的地方。」庫莎的語氣十分沉重。「不過事實上輪到我們動手的機會很少,我們不常在地面上逗留,那裡是席拉的地盤。除非外地人有辦法在樹上移動,否則他們不太可能遇到雅湳人。」她說完後盯著火堆看了一會兒。
「你們不打算離開對吧?」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兩名陌生的訪客。
溫克斯與肯對看了一眼,兩人都篤定地搖頭。
「我可以帶你們回去。」庫莎嘆口氣。
「妳願意帶我們去見妳的族人?」溫克斯露出感激的表情。
「既然你們手上有磁針,我想你們遲早會弄清楚要怎麼進入通道。與其這樣,不如把你們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庫莎拔起刀指著愣在原的兩人。「我話說在前頭,你們最好別動什麼歪腦筋。」
「還有……」庫莎收回獵刀後再度開口。「你們想清楚,因為按照我們的規矩,一旦去了部落,你們就再也沒辦法回到原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