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夏爾再次破涕為笑。亞瑟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不過,我們還是得看看那傢伙怎麼把你弄成這樣的。你應該能感受到它是怎麼對待你的,對吧?」
黑夏爾帶著委屈的眼神,含淚點了點頭。
「有我們在,你會沒事的。」魯摟過黑夏爾的肩膀,輕輕拍著他以示安慰。
亞瑟小心翼翼解開繃帶,在揭開最後一層紗布之前他對希魯點頭示意;希魯則將黑夏爾摟向自己的懷內,一手輕壓著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解開繃帶的那一瞬間,三人皆驚愕無言。黑夏爾的傷疤已經癒合,但傷口處卻增生了一個如蟲蛹般的肉瘤,皮膚腫脹,明顯的血管凸起。肉瘤在蠕動,宛如沈睡的活物。才幾天的時間,這樣的變化竟然會如此驚人。
希魯張嘴想說什麼,但在亞瑟的暗示下,最終又將話語吞回肚子裡。
亞瑟再次將傷口包回。「會痛嗎?」
「謝謝亞瑟大人,已經不會了。」黑夏爾在希魯的肩上低聲回答。「但有很多人在講話,他們真的很吵……」
希魯瞬間皺起眉頭。「很多人?」
「別擔心。」亞瑟撫摸著黑夏爾柔順的黑髮,試圖安撫他。「我們現在要去找能醫治這傷口的人。但請你答應我,如果覺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如果走不動了,薩洛梅會背你。」
「謝謝亞瑟大人,我可以的。」黑夏爾點頭,重新振作,對亞瑟露出燦爛的笑容。
「黑夏爾……」希魯轉身,眼神擔憂地看向他。「我希望你能更詳細地描述,那天拿了那個東西後發生了什麼?」
「我──」黑夏爾欲言又止,轉向亞瑟,得到他鼓勵的點頭後,似乎獲得了勇氣。「我看見四座儀器平台朝著中央的黑石發出紅色的光束,然後它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就像地獄的低語。很多詭異的東西從紅色的縫隙中冒出。我看不清楚,但它們像觸手,又像某種鞭子,迅速將前面的人拉進去。
「石頭好像變成液體的模樣,將那個人吞噬。我被嚇了一跳,立刻抓起最靠近我的一個物體,就是亞瑟大人撿到的那個東西。但、但我沒想到大黑石那裡竟然冒出一個人的臉,那裡伸出一隻手……」
黑夏爾驚恐地將臉埋在雙手間,邊說邊啜泣。
「嗚……嗚嗚……那隻手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它會轉彎跟著我……嗚嗚……我躲不過,那太快了。它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手臂,燃燒著,我看到那裡變得焦黑……。」黑夏爾抬起頭,緊握亞瑟的手。「亞瑟大人……這傷口,應該不是燒傷這麼簡單吧?是嗎?」
亞瑟再次被黑夏爾的經歷衝擊,細節與他自己夢中的情景如出一轍。他愣住了。在黑夏爾的目光注視下,壓抑內心的驚愕,他搖了搖頭,露出微笑,輕撫黑夏爾的頭髮。
「或許我們都想得太複雜了。」他安慰說道。「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可是解決手上這事呢。撇開它不談。整件事在我了解前後始末後,我認為你相當勇敢,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我說真的,這可能會對反抗軍的努力有所幫助,因為沒人知道如果你沒有拿走那個東西,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其實我也想,如果是我,恐怕會選擇和你一樣的做法。問問面前這位紅色的大塊頭,他或許不敢。」
「哈!」黑夏爾再次在憂愁的面容下笑起,「可是、可是薩洛梅大人是我的偶像呢。」
「誰都可以,但千萬不要是他,拜託──」亞瑟一副沒好氣的眼神望向黑夏爾,頓時被惱怒的薩洛梅推了一下,讓他再次跌入泥水中。
「嘿,我可是很有魅力的,對吧?」
眾人同時大笑,輕鬆的笑聲暫時驅散了彼此心中的煩悶。然而,漫長的步行又將他們打回疲憊的現實,三人輪流背著黑夏爾。這次輪到亞瑟。他已不再奢望能快點離開這裡,因為這裡似乎永遠看不見盡頭。
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答案,但他們都不敢說出來,因為絕望會迅速蔓延。
倒是薩洛梅越走越氣憤,甚至將三人遠遠拋在後面。好幾次,亞瑟的呼喊都將他停住,內心的怨氣如滾雪球般越來越高。眾人煩躁的情緒再次被薩洛梅的喃喃自語牽動,雖然表面上沒有明說,但忍耐已經接近崩潰邊緣,就差那麼臨門一腳便可將脆弱的情緒石柱擊垮。
「他媽的阿雷托,這天殺的!」
薩洛梅幾乎氣到失去理智,完全不顧黑夏爾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深感這場不必要的冒險源於自己──開始破口大罵。雖然薩洛梅沒有明確指出對誰,但對亞瑟來說卻如針刺耳。
「嘿!注意你的話語,你看看自己!」亞瑟怒聲制止。
然而,薩洛梅似乎完全不理會,轉身面對亞瑟,口水四濺。「要我看什麼?這堆爛泥?他媽的!我一定要把他和那宰渣的肉割下來!還有這枯樹、爛泥、這該死的臭味!到底還要走多久!」
亞瑟見薩洛梅失控,衝上前一把將他推倒。沒料到的薩洛梅踉蹌往後退了兩步,失足跌坐在腐朽的樹幹上,木頭應聲斷裂。
怒火中燒的他迅速爬起,朝亞瑟揮出一記勾拳,但這招太容易閃躲。亞瑟微蹲閃避後,迅速反擊,上勾拳重重打在薩洛梅的腹部,讓他發出悶哼,隨即又被一腳踹開。
亞瑟被踢飛,跌落到脆弱的枯幹上。失去理智的薩洛梅立刻從腰間掏出槍,毫不猶豫地朝他開了一槍。身手敏捷的亞瑟見狀,立即閃躲,心中驚覺薩洛梅眼神裡充滿殺氣,迅速將槍口對準自己。
薩洛梅真的失去理智了,忘記自己是怎麼跟希魯交代的──絕不能把槍口對準亞瑟。
亞瑟頓時感到熱血沸騰,腦中湧入大量的激動情緒,積蓄已久的憤怒即將爆發。「該死!你這死老粗──敢這樣對我!」他咬牙切齒,迅速掏出槍,與薩洛梅展開正面對決,銀白色的子彈在空中相互碰撞。
兩人踏在泥濘中,步伐變得輕巧。
最終,亞瑟靈活地轉身,閃過薩洛梅的踢擊,隨即一腳踹向他的膕窩(膝蓋後方),使得後者蹲下來,接著又是一腳重重踹在他的背上,令其撲倒在泥地上。
薩洛梅迅速撐起身子,朝地面上翻身掃了一腳,讓亞瑟也摔倒在泥水中,隨之向他撲去。霎時,兩把槍各自對準了對方的額頭,並有兩把鐮刀分別掛在他們的脖子上。加入的希魯與兩人在泥地上僵持。
「你這個爛駕駛──」薩洛梅即使被威脅也不甘示弱,「就是你飛過頭,讓我們在這爛泥裡面打滾!」
亞瑟同樣回擊:「你這蠢賊腦,該管管你的臭嘴!危急的時候你去做什麼了?炫耀你的武器?還讓我們失去重要的引擎?在我看來,你就像掛在船尾的一條肉腸!」他怒啐一口,「要來救黑夏爾的是你,你想想剛才又做了什麼事!」
希魯忍不住怒吼:「夠了!」他雙手握著的鐮刀發出一絲紅光,隨即用刀柄重重擊打兩人臉頰。「兩位大人瞧瞧自己在做什麼!不是夥伴嗎?這裡沒有我們的敵人!」他收回武器冷酷地看向兩人,「如果你們要打,請繼續。在下會和黑夏爾自己去找那老頭。謝謝兩位大人這段路途的幫助。」
希魯的躬身瞬間讓兩人情緒軟化,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亞瑟從泥水中坐起,薩洛梅則跪坐在他面前,兩人頹然地坐在那裡,希魯冷淡地摟著黑夏爾,目光望向兩人。
亞瑟低頭半晌,抱歉地看向薩洛梅。「薩洛梅。對不起……推你是我的錯──」語落,他眼前立刻出現一隻鮮紅色的友誼之手。
薩洛梅揚起嘴角,滿懷歉意地說道:「該對不起的人是我。」他撓著後腦,面露尷尬,「我明明知道拿槍對著你是什麼意思,可是我似乎──」
亞瑟搖頭,推開他的友誼之手。「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
兩人對視微笑,薩洛梅起身,再次將手伸向亞瑟。欣然接受的亞瑟抓起他的手,隨勢起身,腳下卻踩碎了一塊木片。霎時,原本一望無際的枯木泥沼化為淡薄的灰煙,隱沒在視野中,取而代之的是遍地黃岩和一池池綠黃色的池水,刺鼻的酸味撲鼻而來。
四人對此驚愕地張大雙眼。
「這、這是什麼……幻術嗎?」希魯甩著頭、揉著眼睛道。
「這……」驚訝的薩洛梅轉頭看向四周,那裡的泥濘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漫天金黃,烈日斜射在充滿雲霧的天空。四人再度目瞪口呆。
亞瑟迅速回憶當下的情況,低頭移開雙腳,發現那片被踩破的木片仍遺留在地上,已經斷成兩截。他撿起來仔細觀察,上面有道奇特的圖樣──一圈紅色圓形的文字符號,中央像箭頭又像樹林的三角符號。
「是這個嗎?」他將其拿起研究一番,隨後交到薩洛梅手中。
薩洛梅皺眉看了一眼。「這是全息投影啦!」但他不明白,這只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木片,沒有那麼厲害的威力可以營造出如此龐大的場景。他隨手將其扔進冒泡的酸池,黃白色的泡沫立刻浮現,快速吞噬那兩塊可憐的碎片。
亞瑟聳了聳肩,輕拍對方,示意他看向那口直徑約三米的酸池。「在你說這話之前,最好看看我們身上的爛泥還有那口酸池。那裡的泡沫可不是開玩笑的,有哪種投影這麼真實?」
希魯為了確認,扔了幾顆石頭下去,依舊毫無懸念。大量的黃白泡沫迅速冒出,將石頭腐蝕殆盡。「我的亞拉啊──這真的是酸池?」他驚訝說道。
薩洛梅聳了聳肩,這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辯解。他看到亞瑟撇嘴,心中明白他還沒消氣,這些日子他知道亞瑟再多的不高興也會慢慢消化。他和恩西亞的容忍程度真是無比的高,光是依伯那件事就可見一二。
他走過去,雙手敞開將亞瑟抱住。「對不起啦。是我沒有克制好,請原諒我。」他輕拍著亞瑟的後背,宛如安撫小孩,「下次換我讓你開一槍!」
亞瑟推開薩洛梅的胸膛,沒好氣地看向他。「開你的老粗頭啦!」銳利的食指指向他,「最好讓這件事消失在這裡,恩西亞知道後我不曉得你會不會出現在冰庫,或者餐桌上。」他踢了薩洛梅的屁股,拿起遺落在地上的背包。
亞瑟推開薩洛梅,無奈地看向他。「開你的老粗頭啦!」他用銳利的食指指向對方,「最好讓這件事消失在這裡,恩西亞知道後我可不知道你會不會出現在冰庫,或者餐桌上。」他踢了薩洛梅的屁股,隨後拿起遺落在地上的背包。
薩洛梅點頭哼笑,捶了捶亞瑟的手臂。「去你的爛駕駛!」他收拾起地上的物品,跟上希魯的腳步。
兩人在那裡嬉鬧,手腳的小動作參雜著互相的回敬。希魯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嘴邊揚起微笑。「請兩位大人小心腳下的酸池,它可能會吞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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