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過去,夏洛特十分後悔,覺得要收回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她發現自己嚴重低估了威廉這個長不大的小孩,這次逃避的決心到底有多大。
一整個星期,威廉除了在家睡覺外,就是待在地下室的工房製作魔法道具,以及打理後花園的花草。他也會外出,例如到海德公園散步,以及到哈洛德百貨逛街,但最重要的事,也就是到魔法協會總部露面,卻一直不在日程裡。
威廉的家和協會總部都位處肯辛頓,兩者之間只相距十分鐘左右的步行距離,但威廉就是沒有要去的意思,這陣子每次出門時都故意繞道,不往協會總部的方向走去,背後的目的顯而易見。夏洛特明白威廉在害怕些甚麼、為甚麼怕成這樣,但這一次,她覺得他實在有點過分了。
早晨的微弱陽光經由寬敞的落地玻璃窗照進屋內,為空無一人的客廳增添幾分光線。夏洛特坐在沙發上,伸長雙手,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她正要把手摺起,繼續打瞌睡時,一道熟悉又煩人的震動聲在這時響起,打斷了她的興致。
又打來了!不用看來電顯示,夏洛特也猜到來電者是誰。響亮的震動聲在空曠的客廳迴盪,但手機的主人卻沒有要把它按停的意思,夏洛特忍不住,立刻飛奔上三樓,跑進威廉的睡房,敏捷地一躍,跳上威廉的睡床。
「你到底要起來沒有!」她站在威廉的枕邊,不耐煩地大聲問道。「電話已經響了快一百次了!」
「現在不過是早上九時而已,怎麼了?」睡眼惺忪的威廉緩緩轉過身來,揉著眼睛,疑惑地看著憤怒的夏洛特。
「你今天要去總部了嗎?」夏洛特用她那雙異色瞳狠狠瞪著威廉,似是要用眼神逼他交出答案。
威廉立刻轉身,用枕頭把頭蓋住:「明天再算吧。」
「又是這句,每次問你,你都是回這句,就這樣拖了整整一星期,難道你想拖個一個月才去嗎?」夏洛特立刻跳到床的另一邊,不給威廉機會逃避。「雖然我不會可憐紅髮雀斑,但會可憐不斷被無視的手機,以及被手機震動煩了一整個星期的我!」
「那麼麻煩你把手機關掉,這樣就不會有麻煩了。」知道再轉身也是沒用的,威廉索性整個人捲成一團,躲在棉被裡,總之就是不想跟夏洛特對上視線。
「你知道之後會發生甚麼事的,對吧……」看著威廉像個小孩子一樣鬧脾氣,夏洛特心裡十分無奈。「今天是四月十四日,距離你最遲需要回到雪菲爾的日子只剩下一個多星期,懂得是甚麼意思的就快點起床!早早把麻煩事給解決!」
「嗚……」威廉把自己捲得更緊,還發出悲鳴。
「不想起來嗎?好,待會紅髮雀斑再打來時,我告訴他你決定不要出國,請他替你取消申請好了。」見威廉無動於衷,夏洛特不想浪費時間與他周旋,決定來一記狠招。「你就繼續在睡夢中見你的莎拉吧。」
「你怎能這樣……」正如夏洛特所料,威廉從棉被中伸出頭來,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乞求著安慰,但夏洛特卻不為所動,眼神依然冷酷。
一人一貓對峙了一會,最後,威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好了,我起來就是了。」
他緩緩掀起棉被,離開被窩,走到一房之隔的洗手間梳洗,並到飯廳吃個簡單的早餐。夏洛特一直伴隨在旁,不會離開他十公分以外的範圍,讓他沒有任何退縮的機會。
我是囚犯嗎?威廉心裡無奈,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夏洛特的監視對他十分有效。要不是她一直在旁,他大概早已逃回被窩裡睡覺,把問題再拋給三天後的自己了。
吃完早餐後,威廉故意不回覆彌敦的電話,只傳了一封「一小時內會到達協會總部」的訊息,便回到更衣房更衣。
四月的倫敦還有點冷,他在外套、長褲與背心外特意穿了一件厚一點的羊毛大衣,加上藍紅色的頸巾,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彷彿穿得厚實就可以抵擋接下來要面對的攻擊。梳洗整理好,踏出家門口時,一陣怪風突然從旁吹來,差點就把他吹到跌倒,抬頭注視滿是灰雲的天空,威廉心裡只有不好的預感。
走過一整排雪白的聯排別墅,穿過繁忙的肯辛頓高街,威廉很快便到達一處寧靜的小區域。
他往前望去,寧靜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連在一起,外表充滿維多利亞氣息的紅磚房子就像城牆一樣,把整個區域包圍起來,與外面隔絕開去。這裡是艾弗納宮,外表是肯辛頓一帶常見的高尚住宅,但實質上是英國魔法協會,全稱大不列顛王國魔法協會的總部所在。
威廉對眼前的景象熟悉得不得了,因為一百多年來,這裡的景色都沒怎麼改變過。他還依稀記得那個位處查寧十字一帶,上一代協會總部的樣子,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記住也無用處。
「終於肯來了嗎?」威廉還沉浸在思考當中時,一把熟悉的聲音立刻把他喚醒,拉回現實。
他往聲音傳出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鮮紅的身影靠在其中一幢房子大門附近的欄杆,雙手抱胸,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就算看不到他臉上的雀斑,以及罕見的綠瞳,單憑那一頭鮮紅如火的頭髮,以及搶眼的緋紅外衣,威廉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
「早安,彌敦,」他緩緩走到身影面前,有禮地點頭問好。「今天那麼冷,你還出來吹風嗎?」
「我是來看你會否在一小時內到達的!」彌敦沒好氣地露出袖子下的石英錶,威廉這才發現原來彌敦剛才並不是單純地抱胸,而是在看時間。「五十三分鐘,四捨五入就是一小時,你不如索性在七分鐘後才到達吧?」
「我說了一小時內會到,那就是會到。」威廉彷彿聽不見彌敦的責罵,向他投以微笑。
「那你不是上星期已經到倫敦,說過當天會來這裡,怎麼今天才有閒情逸緻來見委員會?」彌敦沒好氣地繼續追問。
「我之前不是說了,在復活節假期期間有空嗎?」威廉歪頭想了想,擺出不解的樣子。「現在仍在期限內啊。」
「你……!」彌敦登時被氣得無語。「算了!進來,我跟出入境委員會的人說你到了!」
一下拂袖過後,彌敦立刻轉身,走上階梯,推開房子大門,不顧威廉有沒有跟上,逕自走進總部的大樓。
威廉熟練地跟著彌敦在大樓裡左穿右插,很快便來到彌敦工作的辦公室。彌敦拋下一句吩咐,要威廉坐在接待廳的沙發上等待後,便不見了蹤影。
呆坐在沙發上沒事幹,威廉開始打量周圍。魔法師管理部算得上是他最常拜訪的部門,每次來到倫敦,他幾乎都需要到這裡領取關於委託的資料,或是向負責監視自己的監視者報到。他還記得,上一任負責監視他的人名叫馬修,而彌敦就是接下馬修崗位的人。
辦公室的魔法師們不時在他身邊經過,看著這些年輕的臉孔,威廉覺得他們都很陌生,沒有一個能叫上名字。他留意到有些人向他投來疑惑的眼神,也有些人看了他一眼,便立刻煞有其事地望向別處。前者應該是不認識他的人,而後者,威廉十分清楚,是聽說過他的事,對他抱有想法的人。
過了大約三十分鐘,彌敦終於回來了,但他的神色凝重,跟之前的怒氣沖沖截然不同。
「準備好了吧,你跟我來。」他站在威廉面前,眉頭緊皺。
「發生甚麼事了?」威廉察覺到不妥。他站起來,下意識地更用力握著行李箱手柄。
「沒甚麼,你依然要去會面,只是對象改變了。」彌敦回應。
「不是出入境委員會嗎?」威廉問,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不是了,」彌敦輕輕搖頭,表情嚴肅。「接下來你要會見的,不是出入境委員會,而是最高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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