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犯禁一事背後實在有太多未明的地方,但如果真相就如同夏洛特所說,是由許多碎片拼湊而成,那麼不就等於身為當事人的威廉也不知道真相的全貌嗎?那麼,到底要怎樣才能覓得真正的真相?
他的思緒不期然地飄到自己來到烏都米爾的原因。自己就是為了追查「烏都米爾事件」的真相才來到這裡的,但現在他所查到的證據,都是真實嗎?就算之後綜合了所有證據找出了真相,又有誰可以斷定那是事實真相的全部?
無解的思考不停地衝擊彌敦一直以來的認知和相信的原則。他深深覺得,要是再思考下去,自己的頭就要爆炸了。把所有的問題暫時都拋諸腦後,他起床梳洗後,沒有到樓下的餐廳吃早餐,而是直接離開旅館,往烏都米爾的入口方向遠去。
彌敦卸下了那套寄託了自尊和傲氣的鮮紅西裝,換上一套樸素的輕便運動裝出門。因為案件的線索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他決定今天稍作休息,到附近一帶散心,讓過度運轉的腦袋慢慢平靜下來。
烏都米爾的濃霧仍然未散,彌敦垂著頭走過村莊入口,回到外面的巴士總站。他一直沒在意周圍,直到一道刺眼的光線照到自己身上,反射性地抬頭,才發現太陽正高掛在天空上。
出太陽了?不,這不對勁,一分鐘前我還在濃霧之中,怎麼現在就變成陽光普照了?
他左右搖頭地打量周圍,四周天朗氣清,淡藍的天空有幾片白雲飄浮,柔和的微風輕輕從他身邊擦過,不遠處讓傳來幾聲動聽的鳥鳴,跟烏都米爾裡的陰暗天氣截然不同。彌敦立刻跑回烏都米爾的入口,熟悉的濃霧頃刻撲面而來,晴空一瞬間消失無蹤,但在他遠離入口十數步後,陽光便又立刻出現。
結界嗎?彌敦立刻理解到發生甚麼事,但他此刻不想追查,決定先去休息,回來再算。
他沿著車道一直走,走了約三十分鐘後,眼前出現了另一條小村莊。這條村莊的規模比烏都米爾稍大,人口較多,房屋也較新穎。在村莊裡散步時,彌敦不禁感慨,這才是他認知裡湖區村莊應有的清幽和舒適,這幾天一直待在詭異的烏都米爾裡,日間要面對村民的異樣目光,晚上要擔憂會否有鬼火衝進房間,還有不時感覺到的監視,時刻都不得掉以輕心,神經快要變得衰弱。
在村莊裡走了一圈後,彌敦隨心選了一間看起來不錯的小餐廳進去,叫了一份炸魚薯條。換著是以前,他一定會堅持先比對全村所有餐廳,嚴選出質素最好的一間光顧,然後一定會叫餐單上最高級的菜式,絕不會碰炸魚薯條這種源自工人階級的低級菜式,覺得這樣才可以彰顯自己的地位和品味,可是今天他想改變了。
彌敦•阿爾伯特•奇徹斯特一直以來所持有的自尊、尊嚴,都在這幾天逐漸瓦解;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可能不過是自找麻煩。今早在腦海裡浮現的那些問題,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些答案,但暫時不願去想,只想任由自己做當下最想做的事,好好放鬆。
坐在餐廳的露天座位進餐,彌敦的心境十分平靜。雖然炸鱈魚的口感有點乾,啤酒也不過是普通的百威啤酒,但吃下每一口時,他都覺得是美味的。
「今天的天氣很好呢。」吃完後,便有一位女侍應前來收盤子。她望向屋簷外的天空,笑著感嘆。
「是呢,湖區春季的天氣總是那麼舒爽,很令人放鬆。」英國人的寒暄總是以天氣開始,彌敦回以禮貌的微笑。
「你是來湖區旅遊的嗎?」看起來未過四十的女侍應好奇地問。
「嗯,到附近的斯基多山去。」彌敦點頭。
「原來如此,那麼你在這一帶留宿嗎?」
「不,我是從遠一點……烏都米爾那一帶來的。」
「烏都米爾嗎……」女侍應一聽見烏都米爾的名字,面色登時沉了下去。她壓下聲線問:「那一帶不久之前發生了登山者墮崖案,你不會怕嗎?」
彌敦裝出疑惑的樣子問:「那只是不幸的意外,而且不是結案了嗎?」
「我的意思是,那一帶很詭異啊,」女侍應把聲線壓得更低,見彌敦一臉好奇,她把臉湊近,小聲地說:「我有時候會到那邊一帶散步,白天經過時總能感覺到一種陰涼的氣息,不時會突然起霧。聽別人說,有人曾在午夜時分,在烏都米爾附近聽到一些奇怪的叫聲,像是人類的哀怨哭聲,更有人說他在烏都米爾後方的森林見過身體透明的鬼魂,想想便覺得恐怖。」
身體透明的鬼魂,不就是那些人型鬼火嗎?彌敦登時想到。
「但烏都米爾不是這一帶挺有名的村莊嗎?如果她這麼恐怖,這些靈異傳聞應該一早就傳遍天下了吧?」縱使心裡吃驚,但彌敦表面仍然裝作沒事地打探。「她一直以來都有這些靈異現象的嗎?」
「不,這麼多年來都相安無事,那些奇怪的現象都是近一年才開始有的,」女侍應輕輕搖頭。「所以我覺得,那些登山者的意外搞不好別有內情。」
彌敦故意裝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希望不是甚麼靈異事件吧,如果是真的,感覺這一帶會變得很麻煩。」
女侍應大力點頭同意,她再寒暄了幾句後,便回去工作了。彌敦離開餐廳後,便踏上回去烏都米爾的路程,他一直沉思,覺得女侍應的話很有意思。
「烏都米爾事件」是一年前開始發生的,而如果女侍應的話屬實,那麼那些鬼火也是一年前才開始再出現。這一定不是甚麼偶然,到底是甚麼原因,令它們再次現身,並攻擊人類呢?
他嘗試想出不同的原因,卻沒有一個有足夠證據支持,想著想著,便回到天色昏暗的烏都米爾。這很可能是鬼火們設下的結界吧,彌敦心想。他想過要解除結界,但考慮到貿然打草驚蛇的話可能會引來鬼火的總攻擊,所以作罷。
一回到旅館的房間,把鞋子換上室內拖鞋後,彌敦立刻拿起一張飯桌的椅子,走進威廉的房間,在睡床旁邊放下椅子,並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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