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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差點忘了說，你怎麼那麼廢的？」沉靜了不過兩分鐘，我仍在放空之時，夏洛特的一句把我拉回現實。她轉頭望向我，不客氣地追問：「被魂體引誘了一下便差點中招了？」
「一時失算了，嘻嘻。」我揉搓頭髮，有點尷尬地輕笑。「真丟臉呢。」
「就是！活了百多年的魔法師居然差點敗於新手也能解決的幽靈，這個國家的魔法師果然沒一個行的，都是笑話！」夏洛特一瞧我的笑容，立刻氣得回頭，對著空氣罵道。
「你是藉著罵我，把其他同行也順便罵個遍嗎……」我頓時納悶地問。
我的同行們就因為我一人的失誤，而被連累一起被夏洛特給罵了嗎？
「當然！要是這個業界可靠一點的話，就不會出現某個明明有長年經驗和雄厚實力，但整天說著要死的老頭平時被晾在一旁，當協會找不到人用時才當這人是百搭牌般隨意使喚亂用的場面！這是職業錯配！」夏洛特直認不諱，而且用更辛辣的方式再數落一次。
有長年經驗和雄厚實力，但整天說著要死的老頭……聽到一半，我已經判斷不到她到底是在罵我，婉轉地稱讚我，還是在替我抱不平了。也許兩者都有吧。
我又是一笑，沒再回應她的話。
百多年了，夏洛特的話提醒了我。百多年來，我都是走著一樣的路。
一直都沒怎樣回望過去，直到今天魂體們逼使我去正視，才知道過去的傷痕一直仍在我身上，沒有消散開去。
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想著這麼多年過去，作那個遇見庫勒的惡夢次數少了，而每次醒來後心情很快會平伏下來，便以為自己已經可以用一個平常的心態對待之。直到今天再次親身經歷時，我才明白，原來自己仍然未有跨過它。
不論是身，還是心，我都仍然停留在二十二歲的那個瞬間，並未完全地走出來。
要說心態改變，我相信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一定是有的，只是根本的目的卻從未變改而已。
我依然想死去，就算明白自己其實想活，也仍然沒有放棄這個目標。但我希望的死亡方式是擺脫庫勒的詛咒後死去，而不是帶著詛咒，以一個問題未解決的方式被他物吞噬，變成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的狀態。這就是我拒絕了魂體們邀請的原因。
對生死的渴望，這是我的問題，屬於我一個人的難題。我要用自己決定好的方式解決它，一定要自己親手為它劃上句號，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我。
正如我和夏洛特初遇時所評價的，我就是這麼一個固執的人。
這時，我忽然想起莎拉也說過同樣的話，但不同的是，她在固執之上多加了一句「不懂人情世故的木頭笨蛋」。
哈哈，我的心頓時流過一道暖流。一想起她每次責怪我時，那副臉頰通紅，像個氣球般氣呼呼的樣子，不知怎的有些懷念。
「要是莎拉知道今天的事，她一定會氣瘋吧。」我喃喃自語。
「哼，那魔女的話一定會。」夏洛特聽起來有些微惱火似的。「每次你有事，氣得最火大的一定是她，常常連我的份也一起發洩。」
每當聽到我提莎拉的名字時，夏洛特都像這樣不理不睬的，從來都不會直呼她的名字。但在不久前，她卻在車廂裡直呼其名。
當時夏洛特說過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對，要是沒有遇上夏洛特，沒有莎拉的陪伴，我一定早就放棄了。
她們一直以來為我所做的，我都牢記於心。因為她們的愛，我才會走到今天；是她們一次又一次的拉著我，令我不至於墮落。
我是世界的異類，早就習慣被不同的惡意包圍，是她們告訴我，就算是這樣一個打破禁忌、與常人走上不同道路的罪人，也有被愛的價值。
「對不起。」本來是打算在心裡說的，但不小心說出口了。
「甚麼？」夏洛特回頭看著我。
「沒有，只是……」我頓時感到難為情，視線移到一旁，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要說出口：「抱歉，還有謝謝。」
「哼，知道就好。」夏洛特嘴上一臉不滿意的樣子，但我知道她心裡應該是高興的。要是她真的不高興，這個時候應該會迎來一頓責罵的。
一同相處了幾十年，我倆的習慣，對方最清楚。
「對了，不如我們去找莎拉吧？」見時機適合，我鼓起勇氣提出這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考慮的事。
「甚麼！」夏洛特嚇了一大跳，差點從原地彈起來。「為什麼？」
「沒有，就是在想反正很久沒見了，不如去找她敘個舊吧。」我托著腮，直接說出心中所想。
自從她離開英國後，我們好像已經有十五年以上沒見過面了。數算完後，我心裡驚訝。原來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感覺不過是不久前的事。
夏洛特見我一副傻呼呼，好像沒想甚麼的樣子，她睜著我，以一副懷疑的口吻問道：「你記得她是因為甚麼事而走到大洋的對面吧？」
「當然，」我立刻點了點頭。「但就算分了手，還是朋友吧。」
對，我們曾經是情侶，但在十多年前因為一些事而分手了。即使如此，我和莎拉仍然保持著書信聯繫，大概兩年寫一兩封信的程度，所以還算是朋友吧。
「唉，隨你喜歡吧，」夏洛特思索一會後，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但要坐飛機啊？你沒問題嗎？」
我一聽，聲音立刻顫抖起來：「我……我努力……」
我很不擅長坐飛機，那種雙腳懸浮在空中，腳不踏地的重力感很恐怖。別問身為魔法師為什麼會怕，我就是不習慣！
但一次半次的飛行，咬緊牙關應該便會捱過去的了。正如夏洛特不久前說的，我是有長年經驗，活了一百多年的魔法師，這種小障礙總有一天要跨過的，正如克服對過去的恐懼一樣。
我……會努力的，嗯。
抬頭一看，不經不覺，原本的漆黑夜空開始化為灰藍，璀璨星空漸漸被遠方地平線上照耀的白光蓋過。那白光雖然微弱，卻散發著一種堅定強穩的力量，像是引導的明燈，驅走黑暗，帶來破曉。
日夜循環百轉，光明的盡頭是為黑暗，但黑暗消散過後，會再次迎來破曉。一天又再開始，也許這不過是無限循環的一個開端，但在兜轉之中，生死的對立之間，我們確實依然在前進。一切看似一樣，但其實都在累積，走過螺旋的迴圈，終有一日總會到達白光所指引的盡頭。
換著是平時，我不會對黎明有任何感覺，但經歷過今晚的事，此刻仰望晨曦，忽然有些感觸。
「我們的旅程，還有多久才會結束？」我注視眼前這條彷彿能延伸至地平線盡頭的路軌，輕聲問道。
「不知道，」夏洛特搖頭。「縱使終點十分遙遠，但這條道路仍是有終點的。」
這時，遠方傳來火車的鳴笛聲，我朝前方眺望，只見黃色的車頭正從地平線的另一端朝我們的方向前來。我和夏洛特相視而笑，一同站起來到路軌的一旁，靜待火車駛至。
「嗯，繼續尋找吧。」等候時，我對夏洛特說。
「我們一起。」夏洛特立刻回應。
火車在我們面前飛快駛過，捲起陣陣強風。我們不動聲色地悄悄潛入，讓它把我們帶回約克。
時間旅人們的無盡旅程，今天又再開始。
【Fabula 1 鬼城列車 完】
《威廉棉花糖》系列
繪師：橘子樂園
鬼城列車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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