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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甚麼時間？」我轉頭望向沙發後的窗戶，發現外面漆黑一片，太陽早已下山。
「傍晚七時。」在廚房整理著的威廉平淡地回答。
「糟糕！我該煮飯了！」我驚呼，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要衝到廚房去。
平時我都是這個時間吃飯的，糟糕，今天遲了！
「我來準備，你躺著多休息一會吧。」威廉回應。
我目瞪口呆，心裡有點受寵若驚。這次我第一次聽見威廉主動提出要煮飯給我，以前就算有一同烹飪的機會，都是我發出邀請的。
「你的意思是，你會連我的份也會準備？」為免自己想太多猜錯意思，我決定要厚著臉皮確認一次。
「是的，平時總是在吃你做的肉醬，有點不好意思，這次就輪到我幫忙一次吧。」威廉輕輕點頭。
他取過掛在廚房牆邊的灰色圍裙，穿在身上，在身後綁好蝴蝶結後，再拉起衣袖，取出切菜板，看來是認真要準備烹飪的。見我一直站著不動，他側頭指向沙發的方向，暗示要我坐下。
「安迪，今晚吃肉醬意粉和歐姆蛋可以嗎？」過了一會，我聽到雪櫃打開的聲音，應該是威廉在查看有甚麼材料可以用。
「都沒問題，交給你決定。」我仍然有點跟不上發展，不敢「輕舉妄動」，決定順著他的意思去，以免節外生枝。
「歐姆蛋你有特別喜歡的餡料嗎？」又過了一陣子，威廉問。
「蘑菇⋯⋯吧，其他的都沒所謂。」我想了想後回答。
平時我煮歐姆蛋給自己時，喜歡在裡面放煙肉、蕃茄、有時會放午餐肉和西蘭花，比較少會選擇蘑菇。我知道威廉想遷就我的意願，但我不想麻煩他，想起雪櫃裡應該有幾個剩餘的白蘑菇，便如此回答他。
「好的，明白了。」威廉似乎找到那幾個白蘑菇了，很好。
廚房開始傳來切割材料和把水加熱的聲音，我雖然坐在沙發上，卻坐立不安。
終於如願見到威廉，還得到被他照顧的機會，我理應會興奮得不得了才對，但現在卻沒有這個心情，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毫無前兆的身體不適、那個無法再想起內容的夢，以及威廉難得親切的舉動，這些解釋不到的奇事都在我的心頭擾攘著。很多事都很奇怪，而最煩惱的是，我說不出哪裡奇怪。
不想再待在這個沒完沒了的思考旋渦裡，我站了起來，走到飯桌前坐下，靜心觀看著威廉做菜的樣子。
「不用過來的，很快便會做好，你去躺著吧。」正在煮意粉的威廉看見我，立刻關切地要我回去。
我立刻搖頭：「昨天已經躺了一整天，我快要悶慌了，反正頭已經不再痛，就讓我坐著吧。」
威廉沒再說甚麼，輕輕「嗯」了一聲後便回到烹飪上。
他烹飪的樣子十分從容，不論是下調味料、切菜、倒水、攪拌、試味，每一個動作都很優雅，彷彿正在進行一場表演。這些動作乍看之下徒具外表，但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其實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所有動作都是以最少的擺動幅度和時間達成最高的目的；每次下的材料，份量都是剛剛好的，沒有一次需要修正。能夠做到這樣，除了是性格使然，也證明了他對整個過程到底有多熟練。
感覺威廉對材料的份量拿捏很執著呢，不愧是化學系出身嗎？我心想。
以往看到他烹飪時，我都忙著在煮食，所以一直都沒有留意到這麼多細微的部分。果然關於威廉，我還有很多需要知道的事呢，我心裡感嘆。
在此刻，我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對他認識不多。
不消十分鐘，肉醬意粉和歐姆蛋都已經準備好了。威廉一個人把所有食物都拿到餐桌去，我們面對面坐著進餐，但氣氛十分尷尬。
食物本身是美味的，不，是可以媲美一流餐廳的級別，但我們全程都低著頭吃飯，沒有人有打開話題的意思，我有幾次感覺到威廉的視線，但每次望向他時，他卻毫不作聲，微微移開視線，似是想要避開我。
這……到底要怎樣做才好？
「安迪？」這段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持續了很久，過了可能有十分鐘吧，威廉居然開口。
「怎、怎樣了？」我登時嚇得差點手滑，把叉子掉到碟上。
「你今天有做些甚麼嗎？」威廉問，他終於願意看著我了。
「我從昨天一直睡到今天中午，起床後就是梳洗，然後吃麵包，還到後花園走了一個圈，之後沒了，」我逐一把自己今天做過的事交待，說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經不覺已經把那段真實得像現實的片段認定為夢境，再也感覺不到違和感。「那麼你呢？你今天在家嗎？」
「嗯，整天都在。」威廉莞爾一笑。
「但我早上不見你啊？」我忍不住質疑。雖然對那個夢再沒有質疑，但心裡那些對威廉行蹤的疑惑卻從未消失。
「我睡到下午，所以你以為我不在吧。」說完，威廉優雅地把歐姆蛋放到嘴裡，一臉坦然。
依照記憶的空白期猜測，我是在下午昏倒的，這樣的話，沒察覺到威廉在家是十分合理的。雖然直覺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但既然威廉這樣說了，我也沒有可以反駁的證據，那麼唯有作罷吧。
「你考完試了嗎？」這時，我想起他的另一個疑點──學校時間表，轉移話題的同時順便稍微試探一下。
「嗯，差不多了。」威廉回答得十分肯定。「後天就是最後一場。」
史蒂夫最後一場考試是在明天，同一科的考試時間通常不會相差太遠，所以十分合理。
「還有功課要寫嗎？」我再問。
「都做完了。」說完，威廉投來疑惑的眼神：「怎麼了？」
「沒有，只是好奇而已。說起來，我好像沒聽你提過，你現在是本科生，還是碩士生？」趁話題被打開，我立刻抓住機會，問出藏在心裡很久的另一條問題。
「碩士生，怎樣了？」威廉歪著頭望向我，一臉不解。
我頓時感到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揉了揉頭髮：「呃，這個，只是我最近記起你不是比我大兩年嗎，就在想你是讀雙學位課程還是甚麼……」
「不要緊的，是碩士生沒錯。」就在我開始胡言亂語時，彷彿想要安撫我的不安，威廉投來一個微笑，頓時令我安心下來。
「你仍在雪菲爾大學裡就讀嗎？」我接著問。
威廉點頭：「是的，所以我仍然住在這裡。」
「哈哈，的確是呢。」
我頓時尷尬地笑了兩聲。對呢，如果他已經不在雪菲爾大學就讀的話，為什麼繼續住在這裡呢？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不過這樣得到確認也是好事，起碼我不會再胡作揣測。
「對了，這幾個星期你都在雪菲爾嗎？」見時機成熟，我鼓起勇氣，問出困擾了自己差不多一個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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