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威薩(Clovisa)是涅雷姆大陸(Nerem)上少數因為「男爵」蕭德爾的發現而迅速竄起的聚落,也是兩座位於雅湳樹林(Ya Nan)之外的酶水晶產地之一。
那座小鎮位於德維克山脈(Devik Mountain)的背面,雖然看上不如真正的都市般宏偉,獨特的聚落風貌卻令人印象深刻——新舊交錯的層層建築從最早發現酶水晶的半山腰開始堆積、疊加,一路延伸至山腳下的港口。
一間又一間,鮮明的土黃色房屋外牆成了小鎮的主色,磚紅的瓦片則勾勒出屋簷的形狀,配上樹根般曲折、蜿蜒盤繞其中的的街道。對於遠處海上航行的水手而言,宛如一整面以山脈為背景的巨幅油彩畫。
這般錯綜複雜的結構實在很難區分何處才是小鎮的中心,不過只要走在沿著山坡往上的道路中最大的那一條,就會來到一座熱鬧的小廣場。
那座廣場是鎮上唯一一處沒有被建築瓜分的空地,也是大多數旅人會駐足流連的地方。當然,除了廣場白天是鎮上的市集之外,身為全克洛威薩數一數二魔匠鋪之一的「布朗克之槌(Bronk’s Hammer)」就位於這座廣場附近。
正午剛過,來自港口的海風在艷陽助興下開始蹂躪行人的衣帽與婦女們的裙襬,布朗克之槌的鍍魔師傅老約翰.布朗克(John Brunk)正為了客人的訂單而忙得不可開交。他的身旁站了一位同樣穿著連身工作服的年輕男孩。雖然鎮上的人都喜歡叫他小約翰(Little John Junior),不過男孩真正的名字……
「溫克斯(Vinks)。」約翰抬起頭,稍微推推臉上沾了汙漬的眼鏡。「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告訴你『鍍魔』的運作原理是什麼?」
「共振。」男孩回答。「共振是所有酶水晶的特性。」他說道,表情卻流露出幾絲厭煩。
二十年前,蕭德爾(Huderl)從雅湳,從那片惡名昭彰的樹林凱旋而歸,並以探險家的身分公開了自己的發現——酶水晶(Merge Crystal),一種結晶狀的礦石。酶水晶會儲存來自周遭環境的「性質(Trait)」,然後移轉至他物。蕭德爾沒有獨佔這項成果,而是教導眾人如何使用,以及辨別它們的存在。短短二十年,這種具有力量的礦石已從無人知曉,發展成各大城鎮隨處可見的生意。
人們把酶水晶所衍生出來的加工方式稱為「鍍魔(Plating)」,並把那些提供鍍魔服務的人稱為「鍍魔匠(Platingsmith)」。
在溫克斯的記憶裡,他的父親約翰.布朗克就是一個熱衷工作的男人,長年埋首工坊,鑽研手藝。他是他唯一的家人,也是一名徹頭徹尾的鍍魔匠。
溫克斯雖然在魔匠鋪長大,卻被父親告誡鍍魔是相當危險的工作。他被禁止闖入店內的工作區域玩耍,也被禁止碰觸各種類型的酶水晶。當然,他知道父親遲早會把這門的技術傳承給自己,至少他是這麼相信。
「鍍魔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溫克斯。」約翰看出男孩的心。
「我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男孩抗議。「而且我又不是要到外頭開店,我只是希望可以幫忙。」
「我教給你的東西都只是基礎而已,溫克斯。而你連最基礎的部分都還沒弄懂。」
「胡說,我已經全部背熟了!」
「哦?那你說說看你還知道什麼?」
「首先,酶水晶一共有五種。我們比較常用的是鐵酶石、布酶石,還有光酶石這幾種。」他說道,一邊說觀察父親的反應。他早猜到他會這麼問。「鐵酶石能用來鍍上『堅硬』,布酶石能鍍上『柔軟』,光酶石的話則是鍍上『光』。」
「就這樣?」約翰心不在焉地回應,彷彿隨時能講出比兒子好上一百倍的答案。
「等等,還有不能同時對一個物體用上兩種水晶。」溫克斯很快說完,一臉期盼。
「你忘記說到鍍魔對於有生命的物體沒有反應這點。」約翰轉頭提醒他。「你看吧,我知道你很急,可是鍍魔並不是一件輕鬆的工作,你得——」
「你根本不想教我對不對!」男孩懊惱地打斷他父親。「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
老鍍魔匠瞬間愣在原地。「你……誤會了,溫克斯。我並不是不想讓你學。」回神後他說,可惜他的說詞只是更加挑起他的不滿。
「你只是怕我會礙手礙腳,怕我會扯你的後腿!」
「父親……為什麼?」溫克斯接著又問,雙手因為失控的情緒而微微顫抖。「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告訴我哪裡做錯了?」
「……溫克斯,你先冷靜。」
藉口!
溫克斯在心中咆哮,回想起父親給出承諾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終於不用整天坐在櫃檯發呆,或是到處跑腿,終於可以開始學習如何使用酶水晶——他老早就對那些神秘的石頭充滿好奇。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會成為鍍魔匠,一位真正的鍍魔匠。克蕾兒會替他驕傲,就像布朗克之槌讓克洛威薩人感到驕傲一樣。
溫克斯發現他錯了,那樣的機會彷彿永遠不屬於自己,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
「你只是在敷衍我。」男孩指出事實。「你為什麼要我不停背誦這些理論,而不是直接讓我跟著做?難道連這件事情都跟母親有關?」溫克斯問道,他知道父親對她總是避而不談。
「溫克斯。」約翰停下手邊的工作。「鍍魔匠是很……神聖的工作,我們得確保自己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溫克斯不敢置信地瞪著父親。「我明明是在這裡長大的,為什麼你老是把我當成外行人的樣子?」
約翰再次露出驚訝。
你絕對在隱瞞什麼。溫克斯告訴自己。有某部分的他想要揪出父親背後的動機,卻找不出任何辦法。或許這段時間以來,最讓他生氣的並不是父親的態度,而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理由毫無說服力,卻仍選擇不做任何解釋。
約翰的脾氣不差,卻是出了名的固執,這點溫克斯很清楚。他並不打算再做多餘的爭辯。
布朗克之槌店門前的搖鈴在溫克斯撞開門、衝到外頭時發出了幾聲悅耳的輕響,約翰措手不及的呼喊則緊接在後,不過男孩早就消失在克洛威薩熙來攘往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