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哈德森年邁的嗓音穿破港邊濃稠的空氣。他一邊應付圍繞在四周的大批鎮民,一邊替身後那些從船上陸續下來的人開道。
「兩天後鎮公所前面的廣場,我會召開這次搜索行動結果的說明會,請各位稍安勿躁!」哈德森朝前方的人群大喊。那張年邁的臉依舊看不出太多情緒,只是面對蜂擁來的質疑與問題,他卻罕見地以沉默回應。
從薩丁尼亞號上下來的人當中已經沒有太多搜索隊員的影子,水手們在巴茲塔的指揮下將剩下的隊員抬下船。碼頭邊的鎮民見狀紛紛火速退開,不過不是因為水手們難看的臉色,而是因為刺鼻的屍臭。
數十具屍體伴隨鋪天蓋地而來的臭味席捲克洛威薩的碼頭,帕魯多命令水手將那些亡者放在碼頭的地上。許多屍骸早已殘破不堪,即便上頭覆蓋著白布,依舊怵目驚心。
陸續有幾位鎮民開始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摀住口鼻,強忍著臭味朝屍體走去。巴茲塔就站在一旁,沒說半句話。他不必看就知道他們是前來認屍的親屬。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老船長還是忍不住撇過了頭。
一旁的哈德森沒有將視線挪開,不過他手上的拐杖卻握得很用力。「巴茲塔,叫約翰他們快點下來。」他回頭朝巴茲塔說道。
巴茲塔看了哈德森一眼,隨即轉身走回船上。當他領著少年與他的父親再度走下木棧板時,港口的人潮已經散去不少。
「你們先回去吧。」哈德森看著愁容滿面的約翰與溫克斯。「兩天後我會召開集會向鎮上的人說明這場行動的結果,倒時候我就得公開一切。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他小聲地問道。
「哈德森,你瘋了嗎?」溫克斯的父親壓低音量。「你到底還指望我們解釋什麼?」
「如果事發經過就是溫克斯所說的,那麼我勸你們早點收拾。因為一旦我把那件事情說出去,你們恐怕很難繼續待在鎮上。」哈德森冷冷地警告。「當然,我會確保你們能夠安全離開,這是我最後的承諾。」
「難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溫克斯的父親激動地抓住哈德森的手臂。「我們根本不可能在克洛威薩之外的地方——」
「鎮長——」一名中年的婦人忽然打斷這場對話。「哈德森鎮長……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手裡抱著東西,踉踉蹌蹌地走向哈德森。
溫克斯轉頭瞥了那名婦人一眼,不禁冒出冷汗,因為她手中抱著的東西是一顆腫脹到變形的頭顱。
婦人一走到三人面前便無力地跪坐到地上,她的雙眼就跟那顆頭顱一樣發腫。「鎮長,那些搜索隊員……他們完成任務了對不對?」她將那顆頭顱捧到哈德森面前。「拜託你告訴我,我兒子他……完成了任務對不對?」
「夫人。」珂妮忽然從她身後出現。「我相信你兒子絕對沒有平白犧牲。」她看著婦人的眼眸,表情真摯。
那名婦人沒有繼續說話,她和珂妮對望了幾秒後垂下頭,抱起頭顱走回擺放屍體的地方。
「替我找個人送她回去。」珂妮朝她身後的助手吩咐。
溫克斯吞了吞口水。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也太震撼,他一直到珂妮出現才注意到鎮長怪異的反應,他沒看過他擺出那種表情。
面對婦人無禮的舉動,哈德森沒有退縮,也沒有斥責,然而他的眼睛卻沒有看她,而是盯著遠方的天空。乍看之下冷酷,更像是在強忍某種情緒。
「很抱歉,我來晚了。」珂妮在助手離開後說道。
「沒關係,我正打算派人去找妳。」聽哈德森的口氣,他似乎沒有受剛才發生的事情影響。不過溫克斯發現鎮長乾裂的下唇多了幾道鮮紅的咬痕。
「約翰,你們回去吧。看在這座小鎮的份上,別再爭辯了。」哈德森看了身旁的約翰一眼,不過這次更接近懇求。
溫克斯的父親落寞地點頭接受,眼中卻有更多是無奈。這場行動的失敗已經讓所有人都別無選擇。
「兩位是?」鎮長的聲音重新傳來,引起溫克斯的注意。
那兩個人剛才就站在那裡嗎?少年看著珂妮身後的兩名陌生人不禁納悶。
「你是鎮長對吧?你好,我叫帕魯多,是名魔匠師訓練官。」其中一名陌生人朝哈德森伸出手,他魁武的身形跟巴茲塔不相上下。
「兩位,我實在不想掃你們興,不過我相信大多數人都看得出現在的克洛威薩沒有這麼『好客』。」哈德森對陌生的來訪者說道,他似乎不打算配合地伸手。「我不在乎你是魔匠師還是什麼鬼東西,光是收拾我們自己搞出來的爛攤子就夠忙了,我現在可沒多餘的閒工夫接待外地人。」
「啊,你放心好了。」名叫帕魯多的男子尷尬地收回手。「這是和我同行的夥伴——肯。我們只是過來打個照面,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告辭了。」
「等等。」哈德森叫住那名自稱訓練官的男子。「兩位介意告訴我一下你們此行的目的嗎?」
「爺爺,我剛才跟他們談過了,他們只是來找一位鍍魔匠。」珂妮插嘴。
「鍍魔匠?」哈德森的眉頭皺了一下。「那麼請便吧,只要你們能習慣鎮上最近的氣氛。」
陌生男子微笑點頭,接著和他的同伴轉身離去。溫克斯看著他們離開,不知為何卻突然有些在意,因為那人剛才似乎朝自己和父親這裡看了一眼。
也許是我看錯了?少年懷疑,不過他沒多想。
「該走了。」約翰朝他兒子喊道。「這裡的事情就交給鎮長他們吧。」
溫克斯靜靜點頭,快步走到準備離開的父親身邊。忽然,他感覺鎮上的一切變得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