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抵達布朗克之槌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帕魯多的警覺性太高,也太謹慎。肯沒辦法一路跟蹤他出門,只能等他走遠才行動。可惜在夜裡找路讓他花了點時間。
「帕魯多!」肯衝向飛出門口的人影。他本想偷偷躲在外頭查看,然而巨大的爆破聲卻突然傳來。
「咳……阿凱……我不是叫你別過來嘛!」帕魯多倒在地上,勉強朝視線裡那張熟悉的面孔喊道。
「混帳!這倒底是怎麼回事?」肯驚訝地看著好友狼狽起身,很快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口。「你的手……」
「我們得離開小鎮,馬上!」帕魯多一把扯下變得破爛的外套。
「等一下!」肯叫住他。「帕魯多,難道那名鍍魔匠不是普通人?」
「不是鍍魔匠,是他兒子……那名少年,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帕魯多看了看手臂上的傷口。「無所謂,我拿到東西了。阿凱,剛才的聲音一定已經引起注意,我們現在就得走。」
「你說他兒子,不對……到底是誰有辦法把你傷成這樣……」肯難以置信地問,隨後馬上看見有人走出布朗克之槌的大門——是那名少年。
溫克斯站在店門口,雙眼無神。他看了外頭的兩人一眼,接著隨手撿起一塊碎在地上的玻璃。
「阿凱,快趴下!」帕魯多朝肯大喊,而他則一臉困惑地轉頭。
「你叫我……趴下?」
少年擲出玻璃,帕魯多直奔向肯,將他撲倒在地,同時伸手阻擋飛來的東西。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再次聽見巨響。
難道……那是巧合?帕魯多皺眉,就在他一把將玻璃碎片拍開之後。那種速度和力道完全沒有半點殺傷力,跟普通人丟出的東西沒什麼兩樣。
「該死!帕魯多,你在幹什麼?快點起來!」肯掙扎了幾下,把壓住自己的人推開。
怕魯多沒說話,卻愣在原地,因為他實在想不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喂,你到底想幹什麼!」肯拍拍衣服,指著少年叫道。「你為什麼要往我們這裡丟東西?你知道這樣很——」
「阿凱!」帕魯多伸手拉住肯,阻止他繼續朝少年走去。「我們沒時間管他了。」
「你是他朋友對吧?」少年的聲音傳來,傳進肯的耳裡。
肯選擇無視帕魯多的阻攔,走向他,來到少年面前。他的頭髮蓬亂、衣服骯髒,雙手還沾滿鮮血。看起來嚇人,卻看不出讓帕魯多如此堤防的原因何在。特別那雙眼睛,那並不是散發危險、釋放殺氣的眼神,而是……絕望,失神而無助。
「你受傷了是嗎?」肯低頭看著少年,好奇地問道。
「你朋友殺了我父親。」溫克斯緩緩開口,聲音冰冷。
「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東西?」肯皺起眉頭,這跟他預期的回答天差地遠。「喂,帕魯多。他說你殺了……」他回頭看向好友,準備尋求解釋。然而當他見到他臉上的表情,卻瞬間明白——那不是打算要否認的表情。
「喂,這小子說的是真的?」肯不死心。「你不是說你來拿回男爵的東西?」他往回走,靠向他。「你……那根本不是男爵的東西對吧!」
「阿凱,我不在乎那樣東西到底是誰的,我只是負責把東西帶回去。」
「你瘋了不成?你真的殺了他父親,就為了完成男爵交辦的事情?當男爵的走狗就這麼讓你開心是嘛?」
「你以為事情有那麼簡單嘛!」帕魯多大聲地回嘴。「阿凱,你以為我很喜歡替男爵幹這些骯髒的勾當?」
「你……還是動手了不是嗎?」肯失望地說道。「我以為你至少,願意試著反抗那個男人,我以為這些時間的相處——」
「阿凱!別說了,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裡浪費。」帕魯多瞄了一眼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人群說道。
「不!我不會跟你走,我絕對不會認同願意為那男人動手殺人的傢伙!」肯破口大罵。
「嘖,那我只好把你拖回去了。」怕魯多握緊拳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掙扎太久。」他說完快步衝向前。
肯沒忘記自己在前一次跟好友的戰鬥中吃足了苦頭,不過他別無選擇,只能迅速從口袋掏出酶水晶戒環。
帕魯多舉起拳頭,用水酶石手套打向地面,讓鍍魔效果向前延伸,襲向肯的雙腳。剎那間,在他腳下的地面頓時失去堅實感,使他踩空,身體下沉。
那種感覺跟布酶石的效果不太一樣,布酶石只會讓物體變得柔軟、容易彎曲或凹折,卻不會和其他物質相混。而水酶石的原理則不同,鍍上流動的地方將變得鬆散,使物體隱沒其中。
肯的身體下沉得很快,宛如深陷泥淖。「哼,別以為這樣可以困住我!」他故作鎮定地吼道,試著用手攀住尚未被液化的地方,想要借力爬出水坑般的地面。
「阿凱,沒用的。等到鍍魔效果消失,你會被牢牢卡在土裡。」
「閉嘴,我知道你想幹嘛。」
肯朝四周看了看,接著高高舉起戴了戒環的手。
「住手,你打算用另一種酶水晶抵銷鍍魔的效果嗎?」帕魯多盯著他,發出警告。「你會被晶爆炸傷的,就算是純度很低的水晶,那麼近的距離下也會傷到你。」
「帕魯多,你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在樹下我會這麼生氣嗎?」肯抬起頭瞪向好友,他已經有半個身體沒入液化的地面當中。
帕魯多一愣,一時間答不出半句話。
「因為你老愛裝出一副自己為是的樣子!」肯向下一揮手,用戒環碰觸他前方的地面。
液化範圍瞬間變得更大。
「我從來就沒有說我要用『另一種』酶水晶。」肯一邊說一邊繼續碰觸那些尚未液化的區域,製造出一片足夠讓自己移動的液化空間。他像是在海裡划水般,沿著被自己鍍上水酶石的區域移動。儘管沒有半滴水花被濺起,他確實在前進,朝街道邊的建築前進。
肯划向其中一棟附近的矮屋,接著搆住一扇窗,順勢將自己拉出地板。帕魯多看著他爬出自己設下的牢籠,卻沒出手制止,而是目瞪口呆。
「哼,不要以為你可以靠那些花俏的鍍魔把戲讓我乖乖投降。」肯說完啐了一口痰在地上,消失在液化的地面中。
「不……我很清楚你的能耐在哪。」帕魯多笑了笑。「不過你總是能讓我驚訝,阿凱。」他拿起地上的外套,扯下一截衣角,迅速鍍上硬度,讓那塊碎布變得跟刀刃一樣鋒利。
「我實在不想對你動粗。」他揮揮手上的東西。
「廢話少說,帕魯多。」肯不領情地說道,然後擺開架式。
帕魯多嘆口氣,握緊手中的硬布,向前衝出。那條布只是變得堅硬,而非變了樣子,因此不像真正的金屬般會反射光線。
肯向後跳開,小心閃躲黑暗中襲來的布條。深褐色的布條鋒利如鐵,卻形影難辨。
兩人終於在路邊打了起來,圍觀者也越來越多。肯沿著克洛威薩大道退到一盞路燈下,借助光線閃躲帕魯多猛烈的攻勢。鍍魔手套鍍上的效果通常不會持續太久,只是帕魯多相當謹慎,總在布條復原前故技重施。那塊布始終維持鋒利,當然,還有他咄咄逼人的攻擊。
肯一邊繞著燈柱打轉,一邊思考對策。他的對手不是路邊的三腳貓,而是像多蘭一樣熟稔鍍魔技巧的戰鬥專家。他不自覺得地把手探向掛在腿上的黑棘,可惜沒有鋼珠,那把武器的強大派不上用場。更諷刺的是,他發現自己明明痛恨那個男人,到了緊要關頭卻又渴望仰賴屬於他的力量。
「放棄吧,阿凱。」帕魯多箭步上前,截斷肯的閃躲路線。他揮舞手上的布條,向他劈去。
肯隨手抓起腳邊一塊碎裂的木頭,那塊木頭曾經是布朗克之槌大門的一部份。他握緊它,試圖抵擋。可惜帕魯多用碎布造出的刀刃直接把木條削成兩半,連同肯的衣服一起劃開,在他胸前留下一道傷痕。
肯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他摸了摸胸口,傷口很長,卻不深。
「我說了我不會放水。」帕魯多看著好友的傷勢說道。「不過你的反應真的很快。」
「帕魯多,你這個死腦袋……」肯壓著傷口。「男爵根本不值得你為他拼命,你聽懂了嘛!」他吼道,卻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一點也不樂觀。
肯瞄了一眼手指上的戒環——水酶石與布酶石。他擁有的酶水晶實在太小顆,況且剛才逃出地面時已經讓水酶石幾乎耗盡,如果能讓帕魯多露出一兩次破綻……他抬頭,看了離他最近的那根路燈一眼。
也許……肯思考片刻,接著奔向那座燈,伸出布酶石戒環,在金屬燈桿鍍上一層柔軟。他持續施展鍍魔,讓光酶石燈球下方的部分充滿彈性。
「你打算逃嗎?」帕魯多大喊一聲衝向肯,揮出手上的布條。
肯瞄了一眼朝他而來的人,接著抓住燈桿向下一扯。
整支路燈瞬間癱軟,像是被風掃過的麥稈。最頂端的部分下垂,來到和肯雙眼等高的位置。當然,他早就事先瞇起眼。
不過帕魯多沒有,因為他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呃……」他用手按住眼睛,突如其來的強光讓他的眼前一片白亮。
肯放開手,讓路燈回復成原來的高度,同時看見帕魯多頭暈目眩地站在原地。他的伎倆奏效了,而他沒打算浪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肯一腳踢向帕魯多,將他手上的武器踢落,連帶讓他踉蹌了幾步,但沒倒下。他繼續出手,拳如雨下,朝帕魯多的臉頰打去,打得他步步向後退。帕魯多的視線雖然模糊,卻舉起厚實的手臂護住自己,不斷阻擋來襲的攻擊。
「你給我清醒一點!」肯一邊揮拳一邊喊道。「帕魯多,我今天就要把你——」下個瞬間,他卻張大嘴,看著自己的拳頭被某種更快的東西的攔下。
「該請醒的人是你,阿凱。」帕魯多緊捏出拳者的手腕說道。他甩甩頭,用適應周圍亮度的眼睛盯著肯,然後一拳打向他的腹部。
肯咳了幾聲,重重向後跌去。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挨他的拳頭,那是扎實、蠻橫的一擊,讓他差點把胃裡的東西吐出來。
「阿凱,你一向很機靈。」帕魯多收回拳頭。「你策畫了那麼多次洗劫老爹車隊的行動,卻一次都沒有被逮到。」他步步逼近跪倒在地的他。
「跟我回去吧,阿凱。」帕魯多伸出手。「你不可能贏得過我,就像我永遠沒辦法擁有像你一樣的腦袋。老爹需要你,他需要你的——」
「放屁!」肯一把拍開帕魯多的手。「我永遠不可能會是他需要的人。」他緩緩起身,逞強一笑。
「來吧,讓我們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