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豁然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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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晴朗聽完師傅口中一個又一個片段的故事,對於風家以及炎家的來龍去脈也多少有些了解,遙想這善惡間的征戰不禁神往許久。
正出神間門外又走進一人,帶著一如月光溫柔的笑容藥琉淨走到床邊坐下問道:「怎麼,在想些什麼?當病人的就該認命好好休息。」
泰晴朗笑道:「沒辦法,早上睡太多、不對!是昏太多!現在想睡可睡不著。」
藥琉淨道:「不睡也不行呀。大病初癒,來!快睡。」說著藥琉淨便親自為晴朗蓋起被來。
泰晴朗知道坳不過便乖乖躺下又問道:「二師兄!昨夜追來的人是誰呀?」
藥琉淨為晴朗蓋好被說:「有可能是玉歆悠,也有可能是風家老三手下。」
泰晴朗驚道:「是風飛揚的三哥嗎?」
藥琉淨聽他不叫鳳先生改叫風飛揚大概知道晴朗心中已有定見,便坐在床沿說道:「這風家共有九子,其中風飛揚排行第五,據消息透露他負責整合風家的戰力,而他所帶領的人諸如玉歆悠之流又都和他一樣專事遊走各勢力,但這風家三子卻是標準的陰謀家,我們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刺探到有關他的消息,前些時候我和大師兄就是為了追捕他手下其中一個以『翔鳥』為代號的人物。」
泰晴朗想起二師兄先前所說的話若有所思問道:「那這人又是如何躲過你與大師兄的追蹤的?」
藥琉淨道:「這人心思縝密,前些日子他扮作古董商,我與大師兄扮作行商人與他結伴同行。其實若非早已掌握他的線索,恐怕就連我們也認不出他。但他也透析我們的身分並藉尋寶為理由將我兩人騙至一處地下洞窟,這一次若非有人出手相救我們險些就亡於那地下洞窟了。」
泰晴朗正想問是誰出手相救時二師兄已起身說道:「睡吧!這些事以後有的是時間說。」晴朗看出二師兄有意迴避也只有乖乖聽話睡了,熄了燈月光灑落一陣鴉鳴響起。
晴朗一個撇眼卻見窗外一隻飛鳥掠過,月華映照下黑鳥卻像是覆了金羽一般。金羽漫過,晴朗才看清這非是烏鴉而是一隻梟,請朗沉默許久才想起小時候也常在後山看見這種梟。
晴朗在心中罵道「吵死了!你這支假扮烏鴉的臭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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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的沉默無言,元無疆的靜默令地門眾人漸漸心驚。
周神道推推輔寧方的膀子又抬抬下巴,輔寧方為難地望了周神道一眼才向元無疆說道:「元胖!就快到你家了!」
元無疆雙手捧著父親的骨灰罈點點頭說道:「對呀,過了那座山頭就要到了。」緊接而來的靜默再度嚇壞馬車中其他三人。
高崩峯似乎看出他的憂心癥結問道:「元胖,回到家以後你家的田產要怎麼辦?」話說完周神道與輔寧方終於從元無疆身上逐漸的沉重明白他的心思。
元無疆重重嘆了一口氣卻沒說話,凝住的靜默卻忽來一聲呼喚。
「元胖!」大家都聽出是晉明晝的呼喚,元無疆也自車窗探出頭而晉明晝也正將頭由另一台馬車車窗探出,元無疆隔著不遠的距離喊道:「幹嘛?」
晉明晝指著前方喊道:「那是不是你弟!」
元無疆轉過頭望向前頭只見大路上紫杉少年身影踏著輕步牽著一頭老驢,元無疆一見便大喊道:「元~闡~幽!」聲量之大路旁所夾的兩山居然飛起一陣陣鳥雲。
少年回頭隨隨便便打了聲招呼便騎上老驢就想跑,元無疆又大喊道:「過來!」
元闡幽大吐一口氣,眼一閉、腿一挟但老驢依舊是慢慢地走,後頭元無疆喚聲又起,元闡幽索性一鞭子抽下。
老驢吃痛居然脾氣一來不進反退,這時兩台馬車已來到身邊,晉明晝的車先行,聚泊義還掀起車簾對元闡幽笑道:「你死定了!」
元無疆的車則是直接停在一邊,他也不下車直接探出窗罵道:「剛剛叫你為什麼不停,家裡的事呢…」接下來一連串的質問多是在指責元闡幽為何在這種時候在外頭閒晃。
車內其他三人連忙勸阻,最後元無疆要闡幽快點回家,但他那一頭老驢卻怎麼拉也拉不動。闡幽馬鞭一丟索性爬上馬車,無疆瞪著他罵道:「你幹嘛!驢子呢!」
元闡幽也不緊張悠悠道:「沒關係,我每次把牠放在路邊牠都會自己回家,不用理牠。」
相對於無疆的咄咄逼人闡幽的漫不經心著實令車內眾人莞爾,高崩峯也趁著無疆的嘴停不下來時吩咐車伕快走。
馬車車輪聲伴隨著元無疆的囉嗦聲一路前行,眾人相對苦笑。
元闡幽卻是靜靜瞧著無疆環抱的骨灰罈突然問道:「爹真的死了。」
不知是敘述還是疑問的一句話就讓這一切靜靜停下。
人聲停下是因為不知今後家還是不是家,車聲停下卻是因為家已經到了,終究得面對。無疆與闡幽靜靜下車,馬車啟程,人也走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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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的一聲高崩峯輕描淡寫地讓門依著慣性自行關上,夾雜著父親生前眾多姨太太的喧囂,高崩峯淡淡地將幾樣重要的東西放進包袱中。
門在這時打開高崩峯轉過頭卻見父親的四位姨太太正站在門前。帶頭的二姨太正待開口,崩峯已淡淡道:「你們要的我沒興趣!拿走吧!」四張蓄勢待發的猙獰臉孔頓時不知要將自己放在哪。
這時三姨太望著高崩峯未上結的包袱中一對黃玉珮,軟聲藏尖說:「唉喲!那不是老爺隨身的玉珮嗎!」一邊四姨太與五姨太也紛紛加入討論說著老爺生前是如何不讓眾人碰這塊玉。
正當眾人正揣測這必是價值不凡的寶玉時,高崩峯卻想起自母親走後自己對父親的惡劣態度,以及父親將這一對玉珮其中之一留給自己的意義。
眼眶凝露瞬間伴著二姨太伸向玉珮的貪婪,而怒火爆發的速度卻追不上高崩峯一掌打碎圓桌的速度。
圓桌爆裂的瞬間眾人沉默,高崩峯帶著鄙夷望了四人的恐懼一眼,將包袱打上了結便走出門外,眼角還瞄到父親的骨灰罈。他知道這些人必定會以這一次的葬禮來表示他們對父親所謂的深情。
走出門,沒有人逼他離開,也沒人挽留。身後,喧鬧又起,短暫合作的四個女人隨著正統繼承者的離開又開始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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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神道翻動著父親生前的卷摺,紅字批下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
出了神,原來父親這些年來每日深夜才回到家是因為這縣上的大小事務。父親從事縣丞以來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對斷案更是仔細,但家中卻依舊是兩袖清風。
周神道淚眼輝映著一個個端正的紅字忽然覺得有這麼一個父親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後頭敲門聲起,周神道拭了淚回頭。本以為是母親但打開門一見才知道是父親多年來的好友兼部署。神道強打精神道:「郁師爺,是您呀。」
郁思恭見他眼神也沒多說些什麼拍拍他的肩問道:「什麼時候走?」
周神道說:「三天內就得動身,無疆家裡事多所以得先等等。」
郁思恭點點頭說:「我剛剛見過你娘,是到西域去是吧?」
周神道說:「是,聽說起先是其中一位先輩提出如果易宗要尋求出路可從西北著手,但當初沒多少人在意。如今想來也有些巧合,就在於金國以及宋國已不安全,而西域諸國林立易於藏身其中還有一個西遼國,這西遼國當初便是因為金國與宋國夾擊遼國的關係才不得不遠走西域,所以我們有可能先到那裡去。」
郁思恭見他心中已有定見也沒多說些什麼只是靜靜陪著神道走完這段路,最後郁思恭在走出門前欲言又止地向周神道說:「我曾聽說這西域有一崇拜光明的祆教,若你們到那沒個依靠時可以請他們庇護你們,據說他們對外人十分提防但行事正派,所以危急時也許他們能幫得上你們的忙。」
周神道嘴上答應,心中卻知道這師爺平日深藏不露這一次突然說出這事想必已是在不願身分曝光下的最大讓步了。
周神道給了郁思恭一個深深的微笑說:「郁叔,我知道了,多謝你。」
眼神交會間兩人互知心意,周神道望著郁思恭遠去的身影突然覺得少了些什麼…
是了。郁叔身邊總是有著另一個人,這時神道才明白父親的離去只怕不是只有自己有著深切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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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半掩著,輔寧方正在柴房裡收拾著父親留下來的東西。順著刀諤起伏輔寧方凝著溫度的指間正回憶著父親教導刀法時的神情。
半掩門外,繫著黃昏餘暉輔夫人望著兒子的背影輕聲喊道:「寧方!」
輔寧方回頭,母親正捧著父親的戰甲佇立著。
寧方無言走來,母親將丈夫身前上陣所穿的戰甲交給兒子說道:「這也帶去吧!」
輔寧方點頭將戰甲收下,望著一片片連綴在一塊的鱗甲細數這怎麼數也數不清的傷痕說道:「好,這戰甲看來也合我的身。」
輔夫人望著兒子突然愴悢道:「我倒希望你這輩子永遠不會穿上它!」望著掩面啜泣的母親,輔寧方也只能在一邊輕聲安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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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誆噹!」一聲脆響,殷雷轟推開門卻將門後四散的酒瓶打碎了一地。
殷雷轟踏入點燃了油燈,四徒家壁裡殷雷轟抄起角落的雙鞭,又將床上的幾件衣物塞入包袱中。
跟在後頭的聚泊義望著這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失笑道:「也太扯了吧!」
殷雷轟將包袱一夾說道:「走吧!」
聚泊義笑道:「就這樣!你全部家當?」雷轟點點頭走在前頭當先離開這個沒有半點色彩的屋子。
聚泊義靜靜望著這個與自己一樣自幼失了母親如今又一同失去父親的同門兄弟的背影,他走上前去攬著這個高了自己半個頭的傢伙一起走回自己的家。
走了半里路從山坡地到了市集中,萬萃賭坊四字還招搖在昏黑的天空下。進了門聚泊義卻看見父親生前一班兄弟正以一種放著綠光的眼神望著自己。
聚泊義隨便打了個招呼就往裡頭走,那一幫人卻突然擋在他身前。
聚泊義自幼在這種地方長大自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當年父親也是這樣逼走前老闆的親人的。
聚泊義吐了口氣說道:「我要拿回我和我爹的東西!」話說完,低掩的笑隨著相顧的鄙夷漸漸放肆起來。
狂放笑聲中殷雷轟抄起雙鞭、聚泊義也提起門邊的短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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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寥靜,月華灑落卻掩不了雄雄烈火,晉明晝收拾著父親生前遺物,帶不走的書畫晉明晝全讓他付之一炬。
一簍又一簍的書畫從明豔佳人到雄奇山水,晉明晝翻動著一幅又一幅的心血。
眼底的淚迅速湧起但手上的動作卻緩了下來。第七幅山水畫、淚也糊了畫上的寬闊原野。
火焰漸熄,風揚過剪剪片燼。明晝將書畫又收回屋中,提出其中兩卷父親生前最常細看的兩幅畫。
一卷美人捲簾,帶愁興怨,父親只要喝醉便會痴望畫中伊人久久不能自己,當時醉眼底下的愁怨時至如今明晝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另一卷五峰並立,五人分立山峰對峙。氣態各有不同唯霸氣相當。晉明晝靜靜瞧著,院中火已滅但心中火卻騰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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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骷顱的深邃眼窟,凝望間似是穿越又似回映。
絕煙塵望著半透明的倒影,影中人的嘴角微揚轉動間又見愁眉。直到絕夫人開了門走了進來將手搭在他肩上說:「塵兒,你這會兒究竟是想哭還是想笑呀?」
絕煙塵淡淡道:「全是影子而已,我沒哭也沒笑。」臉上果然一絲不苟,但心底呢?
絕夫人移開雙手笑道:「看來我的塵兒也懂事不少了,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大媽和二媽決定回自己老家去,不隨我們到西域去了。」
絕夫人一展萬種柔情地坐在兒子身邊說道:「她們好歹也照顧了你這麼多年,等會兒你就去和他們說幾句好好道別吧?」
絕煙塵點點頭沉思一會又問:「流主可有傳來甚麼消息!」
絕夫人說道:「流主已差人來恭賀你當上宗主,還說此去西域千萬小心,西夏國的神威宮據說為拉攏餓鬼幫已決定對易宗下手,這餓鬼幫本來已決定反神威宮,但如今讓易宗一鬧只怕他們會改變心意,這一髮之牽看來又要多些風風雨雨了。」
絕夫人頓了一下又說:「還有就是過了西夏國之後便能到西遼,而這遼國當初便是天魔教的天下。只是如今讓阿修羅族以及滅神教佔去許多勢力範圍,而這些年天魔教也早已分崩離析。」
絕煙塵閉眼琢磨著掌中骷髏說:「當初流主選上我不就是為這天魔教的分裂嗎?」
絕夫人道:「不錯,流主確有此意,但前些日子他差人來時我探問口風時卻覺得事有蹊蹺,現下事未明朗但由密使神情看來似乎是出現了棘手的人物。所以塵兒你要切記在昧使面前千萬嘴上甜些好讓日後我們母子倆能在流中多一支能依靠的支柱。」
絕煙塵望向手中,他緊握掌中的骷顱令其失卻光明再也映不出偽造的喜悲,他默默地點了頭,偌大的手掌將整個骷顱漸漸掌握直至淹沒,終讓這深沉的黑暗淹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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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後來泰大哥怎麼了!傷有沒有治好!」元順承用幾近奔跑的速度追逐在元無疆身後說道。
元無疆一邊搬著擋住他視線的巨大行李一邊用極不耐煩的語氣說道:「不知道!不知道!不幫忙也別擋路!反正他自己就是大夫,有什麼好擔心的!」
元順承聽哥哥說的這一番事不關己的話不禁惱怒罵道:「什麼都不知道!你是豬嗎!臭胖子!」
元無疆一聲氣結正舉起手想指著妹妹鼻子罵,沒料到手中行李卻因此散落一地,元無疆回頭想追上去罵又碰上一派輕鬆的小弟走進門來。
指頭瞬間落在元闡幽面前,闡幽眼神渙散地望了元無疆一眼說:「有人來找你了。」
說完元闡幽便推開無疆的指頭一溜煙逃走。元無疆抬頭一望又見走來兩人,正是滿身血汙的殷雷轟與聚泊義。
聚泊義喊道:「元胖!你家的茶哩!」
聽見這個多年來不離身的『胖』字,元無疆忽然一陣火起重重說道:「沒了!」
殷雷轟望著元無疆氣急敗壞的樣子,也只有和聚泊義對眼一笑。過不會大門又走進周神道、輔寧方兩家人以及獨身前來的高崩峯。
聚泊義向高崩峯一個招呼問道:「一個人去!」
高崩峯點點頭沒說話。一邊周神道、輔寧方也招呼著眾人幫元無疆收拾行李,周夫人以及輔夫人則是開始與元夫人及元太婆聊了開來。
直到深夜元家的東西才收拾完,又不到半個時辰便到地門約定好的三更天,這時晉明晝以及絕煙塵一家人才出現。
元無疆當下便遣散了家中奴僕,現下依舊有幾個老僕依依不捨地向主母告別著。
月光輕拂下,三輛大馬車依序上路,輾輾車輪揚起的塵正告別著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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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到西夏嗎?」定霙豪提著父親平日一直藏在樹林間的長槍問道。
盛威鈞點點頭說:「是呀!這通往西域的路就以西夏這條路最直接最輕鬆,若走其他路只怕沒到西域我們就又得折損過半了。」
定霙豪搖搖頭說:「還沒上路就垂頭喪氣的!不是好兆頭!」
盛威鈞望了望意態悠閒的定霙豪說:「真羨慕你,居然只要帶上一把槍就可以上路。」
定霙豪撇撇嘴笑道:「要怪只能怪你們這些世人總是執著太深!」
盛威鈞失笑道:「是、是、多謝丐仙指點!」說完兩人同時大笑,笑聲中盛威均回思『執著』兩字彷彿想起了些什麼回身奔入屋中。
定霙豪望著他一臉不解,出來時盛威鈞手中已經拿了一袋東西說道:「走!小乞丐,先陪我到一個地方去。」
定霙豪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笑道:「怎麼?去見小媳婦給定情信物嗎?」
盛威鈞無語但臉色卻是一凝,定霙豪無言跟隨兩人穿過市集走進一破廟。定霙豪記得這裡,這裡住著一位他的老同行。
破廟盡處,攤下一人衣衫襤褸、閉目愁容。
盛威鈞彎下腰搖醒老丐,老丐半夢半醒間望見是威鈞鼻中冷哼一聲翻身倒頭便睡,盛威鈞也不氣溫言道:「記叔!我爹死了。我們也要走了,這麼多年這些恩恩怨怨就讓他去吧。」
話說完,盛威鈞將手中那袋東西留下便離開了,定霙豪聽見東西放下時沉甸甸地便知那是銀兩。
兩人走出破廟許久終於聽見一道嚎聲自廟裡深處傳出,深深夜裡唯顯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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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洗練,寒劍舞起月光,相伴的光影紛飛間舞罷的昭曌蕭然獨立。
昭夫人自樹影間走來為女兒披上一件外衣說道:「瞾兒!時候也快到了吧。」昭曌喘著氣望向天空,確實也快到三更天了。
昭曌點頭道:「是呀。娘,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昭夫人點頭道:「要不要先去見泰媽?前些日子我還聽說有個什麼叫藥宗的人來見她們母女倆說了些有關晴朗的事。」
昭曌有些驚訝地說:「假大夫的事嗎?走!我也想知道!」母女倆走出大門轉過幾個彎便見到相宜藥鋪四個斗大的字出現眼前。
門沒關上,泰夫人正偕著女兒泰萌忙進忙出打理著行李。昭夫人上前幫忙,兩人隨即熱絡地閒話家常了起來。
泰萌則是拉著昭曌東問西問了起來,從迷窟餓鬼直到未知的西域風情。說了一陣後昭曌才問:「萌萌,怎地都不問起你哥哥?」
泰萌笑道:「前些日子已經有個藥宗的師叔來家裡告訴我和娘親有關哥哥的事了,你放心吧!這師叔走沒多久哥哥就已經有飛鴿傳書到驛站了。」
說著泰萌便從懷中抽出一紙簽,昭曌接過一看上頭確實是泰晴朗的筆跡寫著要家人勿擔憂以及隨眾人前往西域之事,其他尚有天地已前往西夏並要家人轉告窮家。
昭曌正自欣慰時忽聞一陣梟唳劃破長夜伴隨著女子哭喊之聲。
昭曌快步走出卻未見任何動靜,泰萌跟著出來說道:「這聲音好像是…」
昭曌點了頭便往街頭奔去,因為這女子哭喊聲她一聽便知是尚風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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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順著字帖一撇一奈漸漸畫下,尚風瀟思索著究竟是何時開始不乖乖聽父親的話好好練字。
腦中轉了一圈便想起大約是十五歲那一年母親去世未滿一年,他在後山一處隱密山洞遇見一個重傷的猴樣人,此後他為猴樣人治傷。
猴樣人長得超像猴子,他要風瀟叫他孫三哥。之後還教風瀟武功卻不許尚風瀟拜師。
兩人就這樣過了一段亦師亦友的逍遙日子,直到孫三哥在一個新月的夜裡聽見一聲梟唳之後便告訴風瀟他要離開了。
『嘎~』又是一聲梟唳伴著女子的哭喊聲,尚風瀟又想起一件事。
孫三哥走後沒多久他便不再到後山去,反倒是妹妹去了後山一趟後整個人都變了。
現在,他突然覺得這一聲梟唳讓他十分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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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風渺正收拾著父親生前遺物,卻突見一本黃皮書夾在帳簿中。展開一看才知道其中密密麻麻盡是父親的字,第一頁寫著哥哥出生時的事、第七頁開始寫自己出生時的事、十三頁寫到母親的離開,這時風渺眼底湧起的思念開始模糊了視線。
第十四頁寫到父親一連好幾天跟蹤哥哥上山卻發現哥哥一直和一個長得像猴子的人混在一塊,所幸這人對哥哥很好父親才放下心。
第十五頁…風渺開始掩面哭泣。
一聲梟唳忽然劃過,劃開了她青春的一場迷霧。風渺開始狂奔,失聲哭喊。
「…辛酉年七月十三,渺渺近日來態度否變,堅決退婚並以風瀟安危要挾。為人父者怎不知女兒心事,但唯恐渺渺自視聰明反不防人心之險惡。是夜,頂將滿之月上山,見一青年與渺渺獨處所幸兩人以禮自持並未逾矩,渺渺去後此人已知我之來意與身份,一番長談後他答應我不再見渺渺並馬上離開,但離去前卻突然問起易宗之事,我見他並無惡意便據實以告。他也提醒我也許有人將針對易宗下手,聽聞此言身為父親的我卻私心的請託他若此事成真,我身死後希望他能代我照顧他兄妹倆。他無語卻點了頭,這一點,我心知重逾泰山,因為我知道他望著渺渺的眼神絕無半點虛偽…」
翩落的頁圈染紛黃,落下的書冊竟是如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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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瓜入口,窮夫人急著問道:「蓬媽,味道怎樣?」
蓬夫人點點頭沒說話又拿起一塊涼瓜塞入口中,遲夫人也湊過來拿起一塊涼瓜向兒子說道:「雲湧,這道菜學起來!快向窮媽討教討教!」
遲雲湧笑道:「是!」正走過來想一塊品嚐時卻聽聞蓬藏輝一聲怪叫接著鍋蓋一掀一陣焦黑頓時瀰漫整個廚房。
哀號聲瞬間四起,蓬藏輝笑得尷尬。遲雲湧以及窮碧落一左一右走來看看鍋裡焦黑的飯又盯著蓬藏輝瞧。
蓬藏輝擺擺手無奈道:「沒辦法!我只會種,不會煮!」三人相視憋著笑,忽然一陣梟唳伴隨著女子哭喊驚破整個月夜。
風中喊著陌生的名字,窮碧落一愣快步走出駐足細聽,猛然一個回頭遲雲湧以及蓬藏輝也已跟上道:「走吧!」
三人懷著關心與疑惑奔出,背後三媽還在叨叨絮絮聊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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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輛馬車輜輜前行,車裡的人捧著半焦的飯團,無人下嚥卻不是因為它的苦滋味而是心湖映下的那一片酸楚。
尚風渺沉睡的側臉裡,眾人不約而同記起那個今後只能記憶而不能宣之於口的名字。
「凌翔…」隨著風渺不顧一切的狂奔而逸下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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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大哥!這幾部兵書也要帶去嗎!」赫溟煜回頭望著相星燎手中幾本發舊的兵書說道:「是呀!這些書當中有我爹留下的批註與心得,等到了那我們可以和眾正、寧方還有神道他們一起討論。」
相星燎點點頭將書放進竹簍中,赫溟煜又問:「星燎!你家的東西都收好了嗎?再過一個時辰就到約定的時候了。」
相星燎點點頭道:「早就收好了,不然我娘怎會早早就催我過來。」
赫溟煜聽著客廳中母親與相媽的低聲絮語笑了笑,相星燎又問:「赫大哥,這一次咱們八門分成八路往西遼出發你說會不會有個差池,畢竟這一路上大家都決定把家裡人也帶上再加上力量分散,若遇上弄煙臺或是餓鬼幫那要怎麼辦?」
赫溟煜停下動作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也沒辦法!若是一整群人行動目標反而太明顯,只怕還沒到西遼在金國或西夏就會讓人給截下了!」
相星燎聽到這愣了一下說道:「西夏也會針對我們嗎?」
赫溟煜搖搖頭道:「這也難說,這神威宮雖然暫助我們退去餓鬼幫,但他們的目的分明就是要制伏餓鬼幫收為己用。這一回與其說是我們得到利益但其實根本就是他們在利用我們!日後到了西夏會是怎麼一番光景還說不定,反倒是煙塵身後的神魔流說不定才會是我們下一個難關的契機。」
相星燎驚道:「但這神魔流看來似乎聲名不佳,真會誠心幫我們嗎?會不會又是想利用我們?」
「八成就是想利用我們,不然怎會選上專門利用別人的絕煙塵。」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點醒赫溟煜,兩人停下動作抬頭才看見蜀爍金提著包袱好整以暇地望著兩人。
相星燎道:「爍金,你也準備好了嗎?」
蜀爍金點點頭說:「當然!這邊可不是第一次出遠門的人,我和我娘早就將東西準備妥當了,方才還陪她到滅熄家一趟,他和鞏媽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了,現在還在那。我就和熄滅分頭看看其他人準備的怎麼樣。」
相星燎又興致高昂地問道:「爍金,那你有沒有去過西夏?」
蜀爍金道:「那當然!要到西域就一定得經過西夏怎會沒去過!」話說完蜀爍金卻撇見赫溟煜始終在發楞便說:「嘿!我們的象主,現在又在想些什麼?」
赫溟煜依舊直視著前方搖搖頭沒說話但心底卻有個疑問像鉛沉一般直落心湖底,沒有證據的判斷他從不會說出口,所以他決定繼續沉默。
但面對相星燎的疑慮他終於轉移話題道:「其實到西夏也未必會有凶險。」
相星燎喜道:「真的嗎!」
赫溟煜將最後一個竹簍繫上牛皮說:「沒錯!這次與餓鬼幫一戰,神威宮最後決定出力想來雖也有懼於餓鬼幫的追擊,但他們第一次交涉時讓渟渠氣走大可擺個架子讓我們去尋他們,不過我卻沒想到這個濯清濁居然私下親自再來找我們,而且姿態頗低。有可能他們心懷愧疚或是知道餓鬼幫不是這麼容易掌控,但他們始終是釋出了善意,所以我想這神威宮中說不定也是暗潮洶湧,並非是所有人都會為了拉攏餓鬼幫而針對我們。」
蜀爍金笑道:「難怪當初你大戰在即一副從容,原來早握了王牌在手!」
赫溟煜道:「其實濯清濁來找我們時,焱淼、維心以及飄飆都在場,這事也非只有我知道而已。」
相星燎取笑道:「可惜只有現任宗主不知道。」
話說完赫溟煜眼神一暗說:「這也沒辦法,當初煙塵與神魔流的關係模糊不清,大戰在即在和風渺商討後才決定先不告訴他。」
話說完,室中陷入一陣靜默三人同時將心思壓往最不願意去想的地方,消極地不願去承認易宗雖方自迷霧中走出,卻又陷入另一陣魔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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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森也會去嗎!」豐暈暴將手邊最後一箱行李推上馬車問道。
鞏滅熄執著馬鞭示意他上車說:「當然!麗媽早不在了,他也只剩下他姊姊,能不去嗎?」
豐暈暴跳上車問:「不是!我是說谷森的身世,不過這一對姊弟和另一對姊弟還真不一樣。」
鞏滅熄知道他所說為何先是一愣才笑道:「當然!梵燹那小子從小就只會哇哇叫,反倒是谷森這小子能見到他的影子已經算是稀奇了。」
豐暈暴乘著晚風哼起小曲問:「現在要先去接文媽和焚嶽吧?」
鞏滅熄道:「是呀,接完以後再到麗阿明家會合,我娘和蜀媽會自己過去。」
話說完,晚風中兩人嘻鬧似地引吭高歌。轉過兩個彎,文家刻印舖已在眼前。
文焚嶽正站在門口搖頭罵道:「你們兩個也收斂點吧!都快二更天了!」
鞏滅熄兩人裝模作樣地放低音量但表情卻越見誇張,還打趣地圍著文焚嶽唱起情歌來。焚嶽正想罵時門裡的文夫人已罵道:「得了吧!得了吧!難怪我家小蘿蔔從不找姑娘去,原來就是因為你們這兩隻小狐狸精!」
話說完眾人一陣大笑,鞏滅熄笑道:「文大娘你這一句接的真妙,不愧是北方來的,一語中的!」
文夫人笑罵道:「怎地!沒讓我河北人罵過是嗎!想不想再試試!」
鞏滅熄笑著搖頭求饒,文焚嶽卻突然驚覺道:「對呀!娘,當初你和爹不是住在北方嗎?怎會突然搬到江南來?」
文夫人搬起兩大袋行李說道:「還不都是因為打起仗了!我和你爹便是在逃難路上認識的,他說有幾位朋友住在南方問我願不願意和他走,那時我見你爹不像是個負心人便答應他了,到了這才知道他說的朋友便是你們易宗的同門。唉~當初你爹還再三向我保證不會涉入江湖,誰知道…」
文焚嶽沉思道:「這麼說來這一場戰爭將許多原本在北方的易宗成員逼向南方了嗎?」
鞏滅熄幫忙搬起行李說:「這當說是因緣巧合吧!易宗之人多在戰火中生存下來,聽說也是因為這樣,原本分散各地的各家才重新以八門為中心各自聚在一塊,像雷門的嘯雷、水門的覆雨等等都是未出世前父母便因戰亂而到南方來的!」
文焚嶽翻起父親的手札嘆息道:「唉、其實當初易宗便因這場戰亂而聚在一塊,若當時爹他們能藉此機會進行易宗的合併,如今也不會…」
語未畢,但這一句嘆息之後的留白卻突然讓眾人有一種錯身而過、追悔不及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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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容梵燹蹲在馬車裡問著站在馬車旁的麗谷森道。
麗谷森將一箱行李推進馬車中搖搖頭沒說話,容梵燹彷彿已習慣他的沉默與他一起回頭望向院中,容冥薰的背影懸在門外帶著不忍神情同望著院中兩人。
細雨繫著語,暗送著別離,月華映下的紛飛閃動著光芒。
麗明望著眼前少年的臉龐淡淡說道:「我不能不去。這些人太厲害,若我不走會連累你一家人的。」
少年粗著氣掛涙激動說道:「我不怕!你別走,我爹和靈寶派的仙真子道長很好,你別看他只有二十來歲但其實武功劍術都非常好。我們將你爹的事告訴他,他靈寶派縱橫南北必會為我們作主的!」
麗明道不出傷心的涙眼輝映著另一雙淚眼,心下也有些動搖。正想說話時卻聞屋中有人說道:「琳兒!怎地這時候還沒睡!」說著一老婦便從屋中走出。
老婦掃了院中兩人一眼最後將眼光停在兩人緊握的手上。少年慌張地甩脫麗明雙手說道:「奶奶!」
麗明低望著少年因緊張而緊握的手,耳裡卻聽見老婦酸酸地說道:「就算有婚約也不代表你可以三更半夜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下人這般輕禮,知道嗎!進來,快去睡!」
少年低望麗明一眼只見她臉上已結上一層冰霜,麗明回望對他點點頭,少年以為她答應了便歡天喜地地跟著老婦進屋。
麗明望著少年身影漸漸沒入黑暗中,眼底卻是樸樸欶欶涙湧不止,心底還交錯著『婚約』以及『下人』兩個極不相襯的辭句。
去留拉扯間麗明轉身,走過門口拉起冥薰的手,這時門外三輛馬車已然會合。
麗明向赫溟煜點頭,溟煜隨即手一揮眾人陸續上車。三輛車拉開距離,容梵燹識趣地與麗谷森並坐前頭趕車。
車裡出奇的安靜,車外的沉默見不到車中容冥熏懷抱著緊咬牙根不願哭出聲的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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