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定屍 - 3-48

之後發生了什麼，自己又是怎麼離開的，柏克並沒有太多的記憶──並不是因為時隔幾百年，又不願意回憶而下意識的忘卻。

他是真的沒有太多印象，那時候的一切就像是全憑著情緒，全憑著本能進行的。

他只記得，他抓著淒慘的艾薇雅回了村裡，再之後比較鮮明的記憶是，那棟只剩下焦黑骨幹的房子，還有那對緊擁在一起的焦屍。

那些村民正在慶祝打倒了惡魔的使徒，他們曾經一心景仰的人就這樣死在他們手裡，而他們還以他的死做為下酒菜，簡直荒謬。

然後他看見了奧古斯丁那個白癡，用一副快要消失的幽靈的姿態出現在他眼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不可以。」

他不明白都這種時候了，奧古斯丁怎麼還能這麼說。

奧古斯丁彷彿看出了他的想法，嚴肅的說，「因為我痛恨這樣的事，所以我不想變成會做這種事的人……不對，是鬼。我也不希望你這樣。」

他看著奧古斯丁的身影越來越淺薄，五官越來越模糊，旁邊還有更淺淡，只是一團霧氣的東西，但他知道那是誰。

「你說過的，不會犯第二次錯。」

奧古斯丁最後這麼說，然而老實說，他當時已經準備要殺人了。

他是真的覺得這樣的地方不需要存在，艾薇雅也是，卻再也無法逃避的必須面對一件事──

其實他知道的，最後那個，已經不再是艾莉莎。

他確實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最終，讓人失去了一切，自己也失去了一切。

只是就算可以重頭再來，他也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而陸梓優……她知道？

柏克覺得這件事真是太超乎想像，包括陸梓優知道後的反應。

「我看見所有的事了，雖然是從醫生的視角。」

陸梓優清亮的聲音拉回了柏克的思緒，話語的內容讓他微微的皺起了眉。

看見？怎麼做到的？

「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懷著愧疚，醫生不會任由妳的姊姊奪走他的力量和生命；如果他真的自私自利，他早可以殺了妳，之後更不會救妳，妳當時腿骨應該都碎了，大可以把妳丟在那自生自滅；如果他真的無視是非，他不會只毀了全村的建築物，而沒傷一個人。」

陸梓優沒有閃避艾薇雅的眼神，直視著她繼續說，「我不能說他沒有犯錯，我也知道這些事無法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可是，也因為這些事，我不認為他只有死才能贖罪。更何況……這兩百多年時光的追捕，也該夠了吧？醫生想要滿足艾莉莎的心願，想要對她贖罪；妳想要拯救她，覺得她不該活得只剩下執念。不管哪個選擇，都是為了她，你們……真的有必要不死不休？」

陸梓優一口氣說完自己想說的話，終於停了下來，艾薇雅看著她一會兒，冷冷的笑了笑。

「看來，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柏克立刻把陸梓優拉到背後，刺眼的強光瞬間以艾薇雅為中心炸開，他瞇眼看向巴特等人。

比起被這個光直接燒成灰、烤成炭，打破結界而造成的傷，倒是小事了。

想到這裡，柏克嘖了聲，腳下的黑影猛然湧動，往四周撞開，擊碎了光牢，接著整片甲板上的黑影，像颱風天的海浪沖向了正在擴散的光。

如今的自己和當初已然不同，縱使消耗了許多能量，要壓制住艾薇雅也只是也只是時間問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柏克直盯著艾薇雅，看她臉色逐漸發白，卻仍惡狠狠的瞪著他。

「艾薇雅，這是妳最後一次全身而退的機會，我不介意讓妳除了打從靈魂記住雙腿斷裂的慘痛，每一世都無法行走，還記住別的痛苦。」

老實說，他沒有陸梓優那笨蛋想得那麼寬宏大量。

那些村民，留他們一命只不過是遵照奧古斯丁的遺願，再者，罪魁禍首還是艾薇雅。

艾莉莎的死加上奧古斯丁夫妻，還有他們來不及出生的孩子，他怎麼想都覺得讓艾薇雅當場死了太便宜她。

但他知道艾莉莎如果神智正常，是不會想要艾薇雅死的，他也知道奧古斯丁夫妻就是濫好人，會說要寬恕，所以他留艾薇雅一命，只是也打算讓她痛苦得久一點，痛苦的度過餘生，可沒想到這女人一直恨著他……

「我不需要你給我機會……」艾薇雅說著低低的笑起來，「你才是沒有機會全身而退的那個……」

這自信是怎麼回事？柏克皺眉。

就像在回應柏克不祥的預感一般，艾薇雅冷冷的命令聲響起，同時還有萊恩焦急的叫喚聲──

「殺了他。」

「小心！背後！」

柏克回頭的時候眼角餘光看見一個人影，手指一動，黑影就要絞殺那個襲擊者，但這瞬間他卻想到了一件事而停住了動作──在他背後的只有陸梓優。

一瞬間的遲疑，攻擊就已經落下，柏克這回看清楚了，握在陸梓優手裡的是剛剛萊恩借給她的十字架，只是現在上面凝結了一層聖光，就像是匕首一樣，對他而言是再有用不過的凶器。

「笨……怎、麼、不躲……開……」

陸梓優斷斷續續、咬牙切齒的聲音傳進他耳裡，然後應該落在他身上的凶器沒有落下，倒進他懷裡的反倒是陸梓優──她腿上的裙子色澤被血染深了。

柏克愣愣的看陸梓優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直到聽見細微的叮一聲，他的目光才移動──陸梓優的手鬆開，十字架掉落，上面凝結的聖光已經不存在。

陸梓優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維傑跟拉姆，怎麼也沒想過剛剛還活跳跳的人現在毫無生息。

「為什麼會這樣！」

這是艾薇雅的咆哮，柏克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喊，但他也有一樣的想法。

他能幹什麼？他該幹什麼？柏克慢慢的把陸梓優放到了地上。

「柏克，你冷靜點，先看她……」眼看柏克眼眸轉為深紅，周圍的黑影都在亂動，萊恩實在很怕柏克失控，但他話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柏克面無表情，有條不紊的開始檢查陸梓優的脈搏呼吸，並且止血，可是最後做完心肺復甦術，甚至把剩餘的萬能藥灌下去，陸梓優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柏克滿手血的跪在陸梓優旁邊，依然面無表情。

這反應代表的意義，不言自明。

沒有人敢出聲，或者該說連出聲都辦不到，濃重的黑霧覆蓋了整個甲板，沉重的壓力讓人無法喘息……只有一個人，喃喃的開口了──

「沒關係，這樣或許更好，你會比死更痛苦吧？」

艾薇雅的聲音並不大，可在一片寂靜中，無疑跟那些爆炸聲一樣響亮。

柏克站起身，轉而面向她，那張臉已經不是人形。

「妳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沒有起伏，異常冷靜。

艾薇雅看了他一眼，低低的笑了起來，「你還記得那次的綁架吧？讓她不能行動的法術只是表面上的一層，我真正想做的是，讓她看見我的記憶，還有植入讓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操控她的木馬。我本來想，小女生嘛，看到那些事一定會對你退避三舍，誰知道她總是出乎我的意料，那我也沒辦法，只好這麼做……可是卻又出現意外，不過這次的意外，結果也不是那麼差。」

「不是那麼差……」柏克低語，「妳說的沒錯，這確實比死更讓我痛苦，而我，一向有仇必報。」

在最後一個字落下時，黑影構成的巨掌拍向了艾薇雅，一直注意著柏克的盧卡斯及時推開了艾薇雅，自己卻來不及閃避，隨著盧卡斯被打飛再落地，艾薇雅幾乎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

「盧……盧卡斯！」

「副團長！」維傑跟拉姆也同時大叫，想跑過去，卻被不知道何時出現，藤蔓似的黑影捆住。

艾薇雅奮力的轉動輪椅，往盧卡斯的方向靠近，卻一時失去平衡摔倒，只能匍匐著靠近，到她碰觸到盧卡斯的時候，手掌手肘膝蓋都已經磨破了，一碰，就在他的手上留下血跡和眼淚。

柏克看著她的眼神卻跟看蠕動的毛蟲沒兩樣。

「我想我為人還是比妳好一點，今天，我就送你們一起上路，做個伴。」

維傑跟拉姆被扔到了艾薇雅旁邊，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四周竄出黑色的尖刺，一眨眼就可以把他們刺成蜂窩。

看艾薇雅趴在盧卡斯身上沒有反應，雙胞胎相視一眼張開了結界，然而只阻攔了兩秒，結界破碎的聲音就跟喪鐘沒兩樣。

完了……兩人憤恨不已的瞪向柏克，可下一秒本來就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幾乎都要掉出眼眶──這是屍變了嗎？

柏克的褲腳被後面伸來的一隻手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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