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定屍 - 1-36

陸梓優放學並沒有準時回家。

昨天本來跟柏克約好了，但因為出了那場車禍，陸梓優也就沒有去，趁著在警局等陸永威來接時，她又打了通電話給柏克，把約會改期。

她覺得道歉這種事跟作戰一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拖越久就越沒有勇氣，所以就約了今天，只是越接近柏克的店，陸梓優就越緊張。

陸梓優戰戰兢兢的依照記憶抵達柏克的店，只是後門似乎上了鎖，按門鈴也沒反應，她於是繞到了正門。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店面的樣子……出乎意料的正常。

不對，正常是應該的，不然店早就被抄了吧。

店面沒有招牌，牆面是一大片的落地玻璃牆，大概在人視線高度的地方做了磨砂處理，陸梓優要踮腳才隱約看到店內的狀況，白色牆面和深色沙發，從透亮的玻璃門可以櫃台裡坐著一個栗子色蓬鬆短髮的女孩，有種診所的感覺。

沙發上坐了四五個人，也不知在等待什麼。

陸梓優想了想，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而她才踏進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嚇得陸梓優想要馬上退出去，因為他們的眼神實在太像市場裡挑魚的大嬸們的了。

在一片沉默中，櫃台後的女孩開口了。

「妳好，有預約嗎？」

陸梓優一聽就認出她是接柏克手機的人，立刻回答，「我姓陸，是來找醫生的。」

在她說出這句話後，四周的氣氛又變了，她依然被盯著看，可是那些人的表情變得充滿惋惜，彷彿在可惜魚已經被人搶走了。

這沒有讓陸梓優比較安心，反而忍不住抖了抖。

坐在櫃台後的女孩也是一臉遺憾，但她還是站起身招呼陸梓優，「因為還有幾個客人，妳先請到會客室等一下。」

她領著陸梓優往後面走，走廊很安靜，在這種氛圍下，櫃台小姐時不時投向陸梓優的眼神就顯得特別的可怕。

就在這時候，櫃台小姐開口問了，「雖然有點唐突，但我還是很想問呢，妳跟老闆是什麼關係？」

「呃，之前是在醫院認識的，但現在……應該算朋友吧。」陸梓優回答的有點心虛。

「喔，朋友啊……」櫃台小姐看著她，笑得意味深長，拉長了聲音說，「雖然我才來工作沒幾週，但特地來找老闆的人也沒見過幾次，老闆的朋友很少呢，挺好的。」

如果妳別吞口水吞得這麼明顯就更好了……陸梓優看著她的脖子，抱著書包，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櫃台小姐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而這時會客室也到了，她開門讓陸梓優進去。

「妳坐一下，有咖啡有茶，妳要哪種呢？」

她想了想，從書包裡拿出保溫瓶，乾笑著說，「謝謝，但我自己有帶，就不麻煩妳了。」她覺得……這裡的東西還是別吃比較好。

「那好吧，稍等一下喔。」

櫃台小姐一臉可惜的退出去了，陸梓優這才鬆了口氣。

但放鬆沒多久，她又坐立不安的左右張望。

會客室布置得很素雅，米色的沙發，玻璃茶几，牆上掛了一幅幾何圖形畫，角落擺了個小桌，上面放置著花瓶和電話。

屋裡非常的安靜，只有她的呼吸聲和空調運轉的聲音。

拿出習題本來寫，打發時間的陸梓優在這種安靜的狀態下不小心睡著了。

沒辦法，她被車禍嚇到了，昨晚也失眠。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瞪大眼睛一看，就看見對面沙發坐了一個人，是柏克。

他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托著頭，一手在翻……呃，那不是她的數學習題嗎？他哪時候拿去的。

「醒了？」又是那種略帶嘲笑的語氣，他把習題本放到桌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真虧妳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也能睡著。」

柏克的話似乎側面證明了這間店從客人到櫃台到老闆全都存在著危險性。

陸梓優愣了愣，又暗罵睡著的自己神經也太大條，連忙把自己的東西收好。

「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柏克坐正了身體，淡淡的問。

這麼快就要直接進入正題了嗎？

「呃……那個……我……」她感覺手心在冒汗了，比剛剛更緊張，她暗暗深吸一口氣，豁出去的說，「前天……」

「前天是我亂發脾氣。」

柏克的聲音響起，令陸梓優愣了下，直盯著他，柏克似乎難得的感到不自在，說完這句話就轉開了視線。

會客室內頓時又陷入沉默。

好一會兒，陸梓優總算回神，「沒關係……不對！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明明是我硬拉著你幫那個老婆婆，也是你一路照顧我，我還對你不滿，對不起。」

不過她還是不覺得自己同情那些亡靈有錯。她在心裡小聲補充。

彷彿知道她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柏克挑了挑眉，但沒繼續把重點放在這件事情上。

「妳今天來就為了這件事？」

她反射性的點點頭，然後想到了一件事又馬上搖搖頭，「本來只是來道歉的，但是我後來聽說了一件事……之前醫生有協助驗屍的連續槍擊案，抓到嫌疑犯了，醫生知道這件事嗎？」

「我現在才聽說。」柏克挑了下眉，「妳消息還真靈通。」

陸梓優撇撇嘴，「這件事說來話長。」

「哦？」柏克似乎不太感興趣，一手托著頭，漫不經心的問，「怎麼抓到的？」

「……我昨天又被攻擊了。」

柏克挑眉，「妳最近是不是運勢不好？照你們的習慣，該去拜個拜吧？」

陸梓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拉回正題，「攻擊我的就是那個槍擊案嫌犯。」她斟酌著把老爸告訴她的事講了遍，最後又義憤填膺的說，「你不覺得這很過分嗎？居然只是遷怒！」

「嗯，大概吧。」柏克漫應著。「我倒是對妳沒有受傷這件事感到比較欣慰，看來妳還是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陸梓優看到他的樣子不禁瞪大了眼，正想開口說他放錯重點而且太沒有同情心了，卻突然想到前天晚上柏克說的話。

見她閉上了嘴，柏克有點意外，「我還以為妳會像前天一樣。」

她扁扁嘴，「我有反省能力好嗎，知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價值觀。」她想了想後又說，「不過，可能真的是沒有陷入危機，想法也有所不同，所以如果又遇到和前天一樣的狀況，我大概還是會想難道沒有別的方法解決嗎？

「就像這個過分的凶手吧，我覺得他要付出代價，可是也頂多是希望他受到嚴懲，如果真的見到他死得很慘，像被亂刀砍死，我雖然不至於同情，但大概也沒辦法大聲叫好。如果說因為他們犯了錯，所以遭受怎樣的對待都活該，好像也是雙重標準……」

「這是我的感覺啦。」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陸梓優又急忙補了一句。

柏克沒說話，會客室的空氣一瞬間有凝固的感覺。

就在陸梓優坐立難安，想著是不是要告辭，但又不敢打擾柏克時，門被敲響了──是櫃台小姐。

「老闆，預約的客人來了喔！」

呼……陸梓優在心底吁了口氣，站起身，「既然醫生還有客人，我就先離開了。」

柏克擺擺手，表示知道了，陸梓優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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