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滴聲雖然細微,卻還是吵醒了勞爾。
「唔……」他感覺腦袋發脹,不由得發出低低的呻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
他眨眨眼,看到的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他下意識的動了動身體,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坐在椅子上,可卻動彈不得,想叫人,才注意到嘴巴似乎被東西堵住了,這讓他驚慌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他耳中頓時只聽見自己心臟陡然急促起來的跳動,他扭動著身軀,發現自己好像是被繩子之類的東西綁住,於是掙扎得更加激烈,但就在這個時候,寂靜的空間響起了更令人害怕的聲音──
「你醒了。」
這個聲音……勞爾恐慌的瞪大了眼,顫抖著轉動脖子往聲音來源看去。
黑暗中浮現著兩點暗紅如血的光,接著一點一點橘紅的火光燃起,藉著那微微的光,勞爾看見了佇立在面前的人影,他僵硬的別開了目光,發現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是緊閉著眼的蓋文。
蓋文同樣被綁在椅子上,臉色死白,垂在椅邊的手滴滴答答的滴著血……
勞爾霎時想起來自己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要推開後門的時候,看到門上映了兩個影子,要說他自欺欺人也好,反正他本來還想,會不會是蓋文?可能他躲在某個地方,是他自己嚇自己,然而一轉過頭就看見一個陌生人──也就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
他聽見對方說「原來還有一個人」,還來不及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就感覺有什麼從背後勒住了他的脖子,可他背後明明就是門……
然後,他眼睜睜的看見這個男人的臉慢慢變形,半張臉變得像是黑色的霧氣凝結而成,本來是眼睛的地方變成了暗紅的光點,頭上長出了犄角,就彷彿是黑霧組成的──
怪物!勞爾回想到這裡,想要大喊,可卻喊不出聲。
而更令他害怕的是,男子步步逼近,手上把玩著一把小刀,他再次掙扎起來,可這回不但沒有掙脫,反而身上的繩子越束越緊。
他低頭一看,綁住他的哪是什麼繩子,而是從腳下黑影延伸出來的黑色藤蔓。
男人沒看勞爾一眼,走到蓋文面前,彎身檢查了一下蓋文的心跳脈搏,漫不經心的說,「放心,我暫時沒有弄死你的意思。」他直起身,退開了幾步,淡淡的又說了一句,「畢竟,你們還有用。」
還有用?勞爾愣了兩三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滿面驚恐的唔唔唔起來。
這個人想要幹什麼!他只是偷個東西,為什麼會面對這種生死一線的困境?他不想死、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就在勞爾在心中吶喊的同時,本來冷冷望著他的男人忽然轉開了視線,看向了地面──地面上繪製了奇妙的圖騰,勞爾和蓋文就在圖騰的中心,而如果勞爾有心往地上看,定然能夠發現那圖騰是用血畫成的,正散發著不祥的暗紫光芒。
四周的燭火忽然開始搖曳起來,地面和牆面上的影子也開始扭曲變形。
「總算是來了嗎?」男人看了看四周,低低的說了聲。
勞爾沒有聽見男人說些什麼,反倒是聽見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好幾個人同時在他耳邊說話一般,嗡嗡作響。
「是你在呼喚我?」
誰!勞爾驚恐地瞪大眼,左右轉頭,張望著四周,可仍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影。
「說出你的願望吧。」
到底是誰?勞爾在心中淒厲的叫出聲。
「我是應你的召喚陣而來,你說會是誰?」
什麼召喚陣,他媽的他根本不知道!勞爾看到眼前有個戴著王冠的人影逐漸從地上浮出,整個人無法克制的顫抖起來。
「你不知道……」
戴著王冠的人嘴巴沒有張開,卻有聲音傳進了勞爾腦中,接著勞爾看見他緩緩轉動了下失焦的眼珠,慢慢望了望四周,隨後把視線定在了一個方向──正是那個綁架了自己和蓋文的男人。
「是你……」
他咧開了嘴,從勞爾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尖銳的牙和咧到耳際的嘴角,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可以辦到的。
「你這麼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柏克?」
柏克走到了召喚陣外,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暗紅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惡魔,好半晌才開了口,「你不是可以讀懂人心?你不知道?」
「我聞到仇恨的香氣了。」惡魔笑了起來,「你想要殺了我?先不說你身上的力量來自於我,在動手之前,你要不要先想想她……」
惡魔手一翻,掌心憑空多了一枚水晶般的東西,柏克見了,瞳孔霎時緊縮,就像針一般的細。
即使那枚結晶只有拇指大小,他仍清楚看見裡面半透明的人兒──是艾莉莎。
惡魔嘎嘎的笑了起來,「要是不小心弄碎了,這女人也就消失了。」說著,他用兩隻手指捏起了結晶,伸出舌頭舔了舔,「本來是想當成點心慢慢吃……」
柏克表情沒變,可半個身體卻猛然變成了黑霧,漆黑的影子像鞭子一般瞬間襲向惡魔,狂風暴雨般打落。被波及的勞爾和蓋文連帶著椅子飛了出去,摔倒在地,勞爾忍著痛,卻不敢出聲,也不敢爬起來,此刻只想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以求能夠活下去,只是被做為目標的惡魔連閃避都沒有,漆黑的影子打到他身上就消失無蹤。
「短短幾天就能把力量控制到這種程度,還沒有失去理智,我應該要讚美你吧?」惡魔的言語與其說是稱讚,不如說是在諷刺柏克的不自量力。
柏克彷彿被激怒了,身上的黑霧湧動的更加洶湧,本來瀰漫了整個空間的黑霧霎時收束,像是龍捲風一般猛烈的衝向了惡魔。
蠟燭全都熄滅,在空間回歸一片黑暗的最後一刻,勞爾看見狂風颳過的地方出現一道道刀刃劃過般的痕跡,就連木頭地板都被掀起,然而他沒看見的是,惡魔的嘴猛然裂開,就像是能夠吞下野獸的巨蛇一般,直接將黑霧通通吞下。
「這本來就是我給你的東西,你怎麼會妄想能夠反過來傷害我?」惡魔手一揮,同樣──或者該說破壞力更強的龍捲風捲向柏克,柏克雖然及時讓黑影在自己面前形成障壁,但障壁在一秒後就消失了,柏克還是人身的半邊身軀出現幾乎可以見骨的傷痕,猩紅的血液噴濺,濃重的鐵鏽味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來自惡魔的黑霧纏繞在柏克身邊,緩緩消失,血滴順著手臂滴落,他卻沒有倒下。
惡魔緩緩的漂浮了起來,歪歪頭,咧嘴說,「那麼,你還有什麼招數嗎?」
漆黑的環境並不影響柏克的視覺,他卻只是直勾勾的看著惡魔,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等了約莫十秒,惡魔像是覺得無趣,翻了個白眼,做出了抓握的動作,一波黑霧朝柏克湧去,柏克可以聽見自己骨骼被擠壓的喀喀聲,等柏克砰一聲倒地,鮮血在他身下匯聚成一攤。
惡魔飄到了趴倒在召喚陣邊的柏克斜上方,一手托著下巴說,「看起來就到此為止了,我可要走了。」
柏克喘著氣,依然沉默。
「真是太無趣了……」惡魔搖搖頭,身影漸漸融入黑暗,他看向倒在旁邊的勞爾和蓋文,想到什麼似的勾了勾手指,「既然你特地為我準備了禮物,雖然我不中意,但還帶走吧。」
發現自己身上的束縛不知何時消失了,勞爾本來顫抖著想要摸索著逃走,誰知卻聽見惡魔的這句話,下一瞬,勞爾感覺自己的腳被什麼纏住,一把將他扯得摔倒在地,快速的把他往後拖。
「不!不!放過我、放過我──」他拚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地板抵抗背後的力量,可除了翻起的指甲,他什麼都沒有得到。
再一次被扯起又摔到地面後,他感覺自己在往下沉,腿、腹、胸……他感覺到了窒息的痛苦。
「救命……神啊……救救我……救救我……」勞爾再也克制不住的哭了。
就在這個時候,下沉的感覺消失了。
勞爾茫然的睜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哭了的關係,他隱約看見細微的白光從天花板亮起。
「……你做了什麼?」惡魔的聲音顯得有點意外,只因他居然沒有辦法離開,甚至,他感覺自己的力量以極快的速度在流失。
明明被折斷了骨頭,柏克此刻卻又爬了起來,雖然身上還有著皮肉外翻的猙獰傷口,狀態卻比剛才好很多。
「你以為,召喚陣的效果就只有把你找出來而已嗎?」柏克語氣沒有半分起伏的說。
惡魔低頭一看,就看見腳下的黑影沿著召喚陣上的線條往柏克的方向猛烈湧動,柏克原本還是人類形體的半邊身軀開始被黑影纏上。
「我這次可是好好讀過了那本書,惡魔的力量,本就該為召喚者所用,你說是吧?」柏克暗紅色的雙眼冷冷的直視著惡魔。他大費周章,弄來這兩個人類,一是作為祭品,二是混淆召喚者是他的真相,才能進一步達成他的目的──要殺死怪物,自己也必須成為怪物。
惡魔與柏克互相凝視幾秒,忽然大笑起來。
「就算你奪取了我的力量,我們的本質依舊不同。」惡魔的身影猛然潰散,「我不存在形體、我不存在壽命,你說,你要怎麼消滅我?」
「那麼這樣呢?」柏克的神色毫無變化。
隨著他的話聲落下,天花板上的細微白光猛然增強,惡魔赫然發現自己的形體開始變化,不受控制的凝結成了實體,皮膚同時傳來灼痛的感覺。
彷彿被灼傷般,皮膚開始泛紅、起泡、變得焦黑,但傷口同時也逸散出細細的黑霧,一邊修復著傷勢,一邊和光線對抗。
惡魔怒目看向柏克,柏克自然也無法倖免,可他卻沒有半分痛楚之色,甚至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露出森森的白牙,回答的語氣是那麼的滿不在乎。「現在,我想我們沒有太大的不同了。」
惡魔才剛豎起屏障,柏克就已然撲向了他。
ns 15.158.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