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定屍 - 2-57

半夜，無論是病房還是走廊，都是一片漆黑，只有緊急逃生出口的指示燈散發著幽微的綠光，走廊上空無一人，可是仔細看，卻能看見影子中好像有什麼在動，那是一個人影，影子停在了一間病房前的牆面上，接著從門縫鑽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少女似乎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轉過頭看向門的方向，就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門前。

她下床，嘀咕了聲，「還以為會從床邊冒出來呢。」或者是像之前在陳一端牢房裡一樣。

柏克聽到她的話，白了她一眼，要不是怕嚇到她他又何必這樣。

「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早上讓人揍了我一拳，傍晚就敢傳簡訊說有事找我，指使我來？」

陸梓優縮了縮脖子，「早上已經道過歉了啊……」她就著床頭的小燈瞥了瞥他的表情，又瞥了瞥已經看不太出來傷痕的臉。

早上的混亂正好打斷了醫生的逼問，對她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畢竟她感覺自己是偷窺了醫生的祕密，實在不好說出口，而且萬一他逼問她為什麼要為了看到的景象哭，她也回答不上來。

她就是覺得心疼。

然後好想一直陪著他，想要告訴他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只希望他不要再難過。

陸梓優垂頭喪氣的說，「我知道一句對不起不夠……不然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好了！」說到最後一句，她抬頭擺出一臉豁出去的樣子看著他。

柏克本來是面無表情，但看她這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到底是怎麼看他的？

半晌沒聽到他出聲，陸梓優想了想又補了句，「不過犯法的事不行，讓我主動當你收藏品這件事也不行。」

柏克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換作是綁架事件發生之前，他肯定會好一番嘲弄她，但現在……

柏克咬牙，「這件事之後再說，妳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陸梓優眨眼，看他這樣，果然是還在生氣啊……

「就……我下午聽說駱文被捕了。」這事是老爸跟她說的，她也順便把艾薇雅的手機交了出去——她打完電話之後，開啟了錄音功能，當然，他們那些內容「不科學」的對話部分她刪了，避免引起更多麻煩。「本來想說事情結束了，可是忽然想到那個小男孩鬼，想說要不要把他的屍體挖出來。」

柏克皺了皺眉。這次的事件就是挖屍體搞出來的，還學不乖？

「我逃跑的時候他也算是有幫我啊……如果不管他，總覺得良心不安，事情好像沒完。」感覺到柏克刺刺的視線，她越說越小聲。

陸梓優說完，柏克仍沒開口，房間陷入一片沉默。

這樣的寂靜讓陸梓優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房間裡只有她跟柏克兩個人。

因為她只是觀察一天，加上下午的騷動，所以劉凱並沒留下。

柏克的氣息好像在一瞬間變得異樣的清晰，陸梓優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感覺手心微微汗濕，眼神左飄右飄就是不敢看他。

在陸梓優越來越坐立不安時，他終於說話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gnAHh21Y

「好吧。」

陸梓優登時瞪著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是我聽錯了嗎？你說好？」

柏克眉一擰，「到底要不要我幫？」

「要要要！」陸梓優看他似乎要改口了，連忙點頭。

「是在那棵銀杏樹下？我會找時間去。」柏克頓了下，「以後這種事電話裡說就好了。」

雖然他不介意跟她碰面，但是他不想她熬夜。

「喔……」陸梓優下意識的應了聲，「我是想說在電話裡講不清楚……啊不對，你說改天……不能現在嗎？」

柏克揚起眉，「幹麼要現在？」

她乾笑著指了指窗外，「因為人家在外面等……」

柏克一臉陰沉的看了過去，窗外的小男孩對上他的視線登時抖了抖。

最後柏克還是去了，陸梓優也跟著去。

在醫生冷冷的目光下，她本來壓下了跟去湊熱鬧的念頭——一方面是想說幫忙，一方面是早上睡太多，晚上睡不著。

可是小男孩鬼一副要哭的樣子說，「我不敢跟他單獨在一起……」

她在小男孩鬼的哀求下只好硬著頭皮說要跟，那一瞬間她感覺病房的溫度直逼冰點，可奇怪的是，最後醫生長長的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招招手，讓她跟上。

總覺得打從醒過來之後，醫生對她特別遷就啊。

記得之前她在補習班被人刺傷，醫生也對她特別好。

陸梓優裹著外套，坐在花台上，盯著前方柏克蹲在地上，問小男孩鬼大致的方位，默默想著心事，忽然注意到柏克兩隻手看起來都好好的。

「醫生，你的手治好了？不是說要一週嗎？」

柏克聞言轉頭似笑非笑的說，「現在才發現？」

這言下之意是……之前那麼關心還說要幫他送飯都是裝的吧？

陸梓優背上冷汗都流下來了，連忙解釋，「這是因為從醒過來之後一切都太混亂了。」

柏克哼了聲，也沒跟她多計較。

要不是發現最後綁走她的是艾薇雅，預計會動手，他是不會用藥的……因為很貴。不過，也算是用得有價值了。

他不得不承認，這女孩是特別的，對他來說。

不管是她明明害怕卻還要跟他爭辯的時候，又或者她表面上裝得乖巧卻在肚子裡罵人的時候，還是仰賴他、信任他的時候。

現在仔細想想，這女孩早就已經在他心裡佔有一個地位。

當初見到她倒在樓梯間，毫無反應的那一刻，短短幾日相處的情景居然意外的清晰。

而在接到她的電話，聽見她和真凶的對話，他除了擔心還感覺到了別的情緒——只是那時候那些情緒並不深厚，隨時可以消除。

直到之前她差一點墜樓，直到這一次她被艾薇雅帶走，他才發現那已經無法分割。

在找人途中碰上那個小鬼，聽那個小鬼說她落到艾薇雅手裡的時候，他彷彿回到了失去艾莉莎的那一天，驚慌、憤怒、擔憂——他很久沒有這樣「普通」的感受了。

奧古斯丁、狼人、夢魔……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同一邊的人，不只不需要多餘的擔心，思考方式也很相似，但她不同。

她一直是做為普通人生活的，卻能夠接納他，透過她的存在，他似乎可以找回很久以前，他身為人的時候會有的感覺。

他並不討厭這種滋味，而他也不想失去她。

陸梓優看柏克轉過頭，指揮起黑影挖土，又忍不住陷入沉思。

她本來還以為醫生會叫她自己挖土呢，畢竟是她惹來的麻煩，沒想到他一手包了……醫生真的是怪怪的啊，為什麼呢？

陸梓優還想不出個所以然，柏克就開口叫她了。

「找到了。」

陸梓優跑了過去，小男孩鬼也飄到那邊。

小男孩被埋的位置比陳啟學的位置還要深，幾乎已經化成白骨，身上的衣物已經看不出原貌，旁邊則是書包和便當袋。

陸梓優忍不住看了看小男孩鬼，低著頭的他彷彿感覺到她的視線，抬頭看她，本來茫然的雙眼露出了笑，身影也漸漸變得模糊。

陸梓優不知道這是不是表示他的執念消失了，所以他也要離開了。

他有的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只是希望有人找到他，卻等了這麼久……

彷彿看出她的難過，小男孩鬼笑嘻嘻的開口了。

「謝謝妳了姊姊，雖然妳真的是個笨蛋，明明我害過妳妳還幫我。」看陸梓優咬牙切齒，他又嘿嘿一笑，「之後的事情還是要拜託妳了……謝謝妳。」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的身影也完全消失了。

柏克此刻也已經把骨頭和遺物都裝進箱子，轉頭看她呆站在原地，皺了下眉，把箱子塞到她手裡，「幫我拿回車上。」

「喔……」陸梓優低頭，看到裝在塑膠袋裡的便當袋，眼睛卻不由得發酸，「對喔，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再見了，哲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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