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村子裡已然沒有半點燈火,柏克吹熄了燈,在村子裡移動,最終停在了一棟兩層樓的磚房外,他伸手推了下門,門是鎖住的,走到窗邊,自然也是鎖著的,他思索了下,想像著惡魔從影子裡冒出的情景,想像著自己浮現在黑暗之中,他的身影果然開始融入腳下的陰影。
等到再睜開眼,他已經處在屋中,而血腥味也立刻湧入他的鼻子,伴隨著嘖嘖嘖的怪聲。
聲音是從往二樓的樓梯傳來的,他走近就見到一個褐髮女子趴在樓梯上,身下有著另外一個人,是個男孩子,約莫七八歲,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很驚恐,女人埋首在男孩身上,像野獸般在啃咬著他,而隨著女人每吃一口,她的身影就更清晰一分。
他忍不住低低的喚了聲,「艾莉莎……」
聽到這聲呼喚,女人終於停下了動作,轉身看他,「你來帶我回家?」
柏克沒有說話,艾莉莎也沒再說,和他對視了幾秒,她低頭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又看看旁邊被她啃得血肉模糊的男孩。
「妳在這之前還吃了誰?」柏克輕聲問,奧古斯丁的禁制可以壓抑艾莉莎的食慾,從搬到山上開始,他就是獵捕小動物來做為艾莉莎的主食,今晚也是。「妳又是什麼時候打破了禁制,而且……瞞過了我?」
艾莉莎歪頭想了想,笑了,「你還記得那個研究動物的人嗎?」
果然是那個時候……柏克抿緊了唇。
山裡的日子很枯燥,那一天略略特殊了點──
柏克提著兩隻兔子走出了森林,兩隻兔子四肢還在微微的掙動──這是艾莉莎今晚的餐點。他朝著他和艾莉莎居住的木屋走去,卻在距離還有一百公尺的時候感覺到有活人的氣息,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艾莉莎……」
他推開門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屋裡有兩個男人,艾莉莎正蹲跪在其中一人身邊,那人的大腿不知被什麼咬了,鮮血淋漓,艾莉莎試圖幫他止血,他不停的慘叫呻吟。
另一人狀況似乎好些,臉色雖然慘白,眼鏡也碎了,還有擦傷,身上的衣服破損,且被血染紅,可還穩穩的坐著。
艾莉莎注意到他,連忙叫喚,「柏克,你回來了太好了,幫幫他們吧!」
柏克並不是很想管閒事,畢竟兩人的身分大有問題,但艾莉莎這麼說了,人也都躺在他們家裡,現在趕人只會讓人覺得可疑,也只能接手重傷的那人。
「妳去洗洗手換件衣服吧,順便幫我把治療會用到的東西拿來,就在那個黑色的提袋裡。」柏克說著,先把兔子放在角落,用旁邊水盆裡的水洗了手。
艾莉莎望了眼自己染紅了的手,點了點頭,離開了,但經過了三四分鐘,她卻沒有回來。
「艾莉莎?」注意著對方的脈搏,感覺狀況不好,柏克喊道。
艾莉莎這才匆匆拿著東西出現,接著就在柏克身邊看著他進行治療,充當幫手,隨著時間流逝,柏克結束了治療,才要把剛剛洗手的水,還有用來擦拭傷患身上血汙的布拿去洗,艾莉莎卻先拿走了。
柏克看了眼狼狽的另一人,淡淡的開口,「梳洗一下吧,浴室在後面,我會在這邊看著你的同伴。」
男子吶吶的表示了謝意,往後面走去,等他再出來,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而之後就是晚餐時間,柏克跟艾莉莎才知道原來眼鏡男子是大學裡研究動物的研究員,帶了一支隊伍上山,受傷的男子是被雇請來的嚮導,他們是從東側的村莊上山的,他們是凌晨的時候遇到了熊,在逃命途中,兩人摔下了山坡,沿著河流走,才找到柏克他們的居所。
男子餘悸猶存的說,「我也算是幸運了,沒有被熊吃了……」
「真可怕……」艾莉莎低聲說,「怎麼吃人呢?」
「對牠們來說,人類也就是食物的一種,都是為了生存,沒什麼不能吃的。」男子說。「就跟人吃兔子沒有兩樣。」
艾莉莎愣了愣,又看了眼盤子裡的兔肉湯。
柏克注意到她的表情,也跟著看了眼她的盤子,發現她幾乎沒吃──果然還是要活的嗎?還是,因為有更吸引她的食物在?
男子也注意到了,歉疚的說,「讓妳沒胃口了嗎?抱歉。」
艾莉莎搖搖頭,這才動了湯匙。
夜晚很快的就過去,隔天一早,艾莉莎還沒起床時,柏克就送兩人下山,他一回到家,就看到艾莉莎等在門口。
「你送他們走了?」
「嗯,怎麼了嗎?」
艾莉莎笑了下,「只是覺得難得有客人來……」
在當時,這句話就讓他有所預感,她一直想要避開人群,突然在意起別人,還不夠奇怪嗎?
只是他終究沒說什麼,他早想過這麼一天。
只是以為不會變的東西變了,總是有那麼一點遺憾。
看著他的表情,艾莉莎語氣陡然變得輕柔,「你不會懂的,其實我還是一樣的餓,只是每當我想要吃人的時候,那討厭的禁制就會讓我痛,然後,我就想起來我不可以吃人。
「那一天,我聞著手上芬芳的血液的味道,我忍不住舔了舔,就覺得兔子真的沒有辦法滿足我,那些動物不像人類會驚恐會害怕……」
艾莉莎說著忽然一笑,「然後我聽見那個人說,吃人都是為了生存,我忽然懂了──我只是為了生存而已,只是吃的東西不一樣而已,我不是怪物啊。所以那天晚上,我把那個動物學者放在口袋裡的筆記本藏了起來,我要讓他回來,之後的事,我不必說了吧?」
艾莉莎說著,走到了柏克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左臉,「所以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我很可憐,那會讓我很生氣……因為,這明明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吃人了。」
「你說過會在我身邊,會保護我的,你不可以忘記。」
不知道為什麼,柏克覺得她冷酷的聲音帶著一絲祈求,一絲絕望。
「我會一直記得……」他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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