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三天前的暴雨不同,今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天氣,只是站在樹蔭底下的艾薇雅卻覺得渾身冰冷,她隔著帽子垂下的黑紗望著不遠處人群聚集的地方,她的姊姊,正要被下葬。
她剛才去看過了她,姊姊的眼睛終於閉上,雙手交疊擺在腹部,寧靜安詳得就像是睡著。
可是他們都知道姊姊死得有多麼淒慘,就連靈魂也被獻給了惡魔……都是那個人害的!
艾薇雅的身上迸發出了殺意,站在她旁邊的奧古斯丁似乎感覺到了,憂心的瞥向她,但艾薇雅沒有轉頭,隔著黑紗,他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看到那抿緊了的嘴唇。
奧古斯丁正苦惱著該怎麼安慰她,該怎麼勸她接受一切時,她慢慢的開口了。
「我知道你有特別的力量……才能從那個惡魔手中救了我。」她伸手摸了摸臉頰,那道傷比想像中還要深,幾乎可以說是毀了容,但她已經不在意這樣的事。「我該怎麼做才能跟你一樣?」
奧古斯丁突然覺得背後發涼,艾薇雅平靜的態度太不尋常。
「請你回答我!」
她猛然轉頭看向奧古斯丁,明明兩人之間有著障蔽,奧古斯丁卻覺得自己快被那目光給切割開,但他並未退縮。
「這份力量是使命、是責任,卻不是祝福,更不是復仇的工具。」奧古斯丁那雙湛藍的眼睛浮上了憂慮,「現在的妳,無論怎麼做,神都不會給妳這份權柄。」
「不!」艾薇雅吶喊了聲,惹得其他人看了過來,她注意到用力咬住了下唇,「不……我要讓那種東西消失有什麼不對?就算我是為了私仇又怎麼樣,我還是一樣做了對大家有好處的事!」
「妳能因為私仇傷人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奧古斯丁的語氣近乎冷硬,因為他看出艾薇雅已經被憤恨吞噬了。「妳能保證妳擁有了無人可比的力量之後,不會傲慢不會自大?」
「這跟那毫無關係!我只是希望我能夠消滅那個惡魔而已,哪怕神把那些力量收回去也無所謂!」艾薇雅尖叫,白皙的手握成了拳,怒瞪著他,「你是想袒護那個惡魔才說這種話吧?你怎麼可以?你還記得你的身分嗎?」
「艾薇雅……」奧古斯丁按捺著脾氣想要讓她冷靜,可卻看見一滴兩滴鮮豔的紅色從指縫間流淌出來,他臉色一變,「艾薇雅,妳的手……」
艾薇雅愣了愣,下意識的看了過去,奧古斯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讓她攤開掌心,可等看見手心的痕跡,奧古斯丁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艾薇雅卻笑了──
她的手心裡不是指甲掐出來的月牙痕,而是鮮血淋漓的十字。
「果然,神,總是不會虧待祂的子民……」艾薇雅把手抽了回去,仰起頭看向奧古斯丁,一字一句的說,「我會讓你知道,你錯了。」
說完,她轉身走了,奧古斯丁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眼中的憂慮越來越深,同時心裡升起了濃濃的不安。
他嘆了口氣,回頭看看艾莉莎墓地的方向,見葬禮已經結束,他便走了過去,決定先去安慰艾莉莎的親人,而他沒有注意到,明明無風,草地上的樹影卻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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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事情結束,奧古斯丁搭馬車回到家裡,已經過了晚餐時間,艾莉莎的遺體是被送回家鄉去安葬的,並沒有葬在村子裡。
奧古斯丁進屋並沒有看到妻子。瑪莉蓮因為懷孕八個月,不便出遠門,今天就沒有跟他一起去,此刻也應該已經入睡。
看到桌上點了一盞燭火,有碗湯還有麵包跟一些燉煮的蔬菜,顯然是為他留的晚餐,奧古斯丁解開領結,做到桌前摸了摸碗盤,發現還有著餘溫,不禁微微的笑了。
瑪莉蓮大概是一直等著他回來,可是卻遲遲等不到,只好在睡前又把晚餐熱了一遍。
迅速的吃完了晚餐,稍作梳洗之後,奧古斯丁就進了房間,瑪莉蓮在睡夢中微微蹙著眉頭,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把燭台放在床頭櫃上,他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金髮,本來是想安撫安撫她,她卻張開了眼睛。
「你回來了。」瑪莉蓮笑了笑。
奧古斯丁掀開棉被,小心的躺了下去,側過身看她,「我還以為妳睡了。」
「我才剛躺下沒多久……」她看向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還是問了,「艾薇雅她怎麼樣?」
奧古斯丁苦笑道,「還是一樣,一心想要找柏克報仇。」
瑪莉蓮忍不住嘆氣,「這樣啊……」
夫妻兩個互看的眼神都很無奈,因為一個事件的關係,瑪莉蓮認識柏克很久了,不敢說完全了解柏克,也至少了解八成,這次的事情,奧古斯丁沒有把自己看到的部分對她隱瞞,也沒有加油添醋,而聽完之後她跟奧古斯丁一致認為其中還有隱情。
畢竟,現場狀況雖然看起來就是獻祭殺人,可沒人親眼看到柏克動手,而之後柏克也沒說一句話,大多數都是艾薇雅描述的。
他們夫婦跟艾薇雅並不是太熟悉,是因為艾莉莎才多有往來,兩方情誼比較之下,他們沒辦法就這樣把柏克定了罪。
奧古斯丁想了想,沒把聖痕的事情說出來,只安慰的撫了撫妻子的肩,讓她趕快睡,「雖然這樣講不太好,可柏克那傢伙本來就是個聰明人,要抓到他,並不是那麼簡單,只要他沒被抓到,我們就還有機會幫他,妳就別擔心了。」
瑪莉蓮看了他一眼,取笑的說,「你才是別擔心了,眉頭都皺起來了。」說著她就伸手去摸他的眉間。
奧古斯丁剛好也要摸摸看,夫妻倆的手指就碰在了一起,兩人互看了眼,都看見對方為自己著想的溫情,一瞬間都放鬆下來,分別睡了。
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兩個小時,甚至更多,細微的,針扎似的疼痛讓奧古斯丁醒了過來。
有什麼來了嗎?他坐起身就要下床去察看,卻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按住了他的。
「怎麼了嗎?」
瑪莉蓮側過頭看他,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眼神有點朦朧,但其中的擔憂很清晰。
奧古斯丁知道這陣子的變故有點讓她神經緊繃,再加上懷孕,她本來就淺眠,大概是被他的動作吵醒了。
郡裡發布了通緝令,警察都在尋找著柏克,逃獄且又犯下命案,對警方而言是丟臉至極。而教會的人也開始搜索著柏克,他們相信這背後必定有惡魔在作祟──不然一個傷重瀕死的人怎麼能憑空消失?
而且也有警察驚恐的說看到了古怪的人影和彷彿有生命的黑影,再加上那宛如獻祭的命案現場,他們再確信不過,也確信這是神給他們的考驗,要他們藉此重新凝聚信仰,唯有信仰,才能免除災厄。
他們夫婦倆,首先就是被盤問的對象,不過還好有衛斯理這個姓氏,做為信仰虔誠的家族,倒是還有點用處。
奧古斯丁反手握了下她的手,「沒事,只是好像有聽到什麼聲音,我去窗邊看一下,妳好好睡。」說著,他目光落到了她的肚子上,「孩子也是。」
也許是血緣的關係,衛斯理家的人都能感應到不是人類的東西。
感知到的方式各有不同,像他,不只可以看見聽見那些東西,也能感受到它們的惡念──只要有東西靠近他到一定的距離,就會感覺到針扎似的痛。
如果可以,他倒是不希望孩子也有相同的能力,可是偏偏有人怎麼也想要……
瑪莉蓮又打量了他一下,沒看出什麼異狀,也就閉上了眼。
奧古斯丁這才下床,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蠟燭,蠟燭還剩下半截,往感覺最強烈的窗邊走去。
細細的橘黃火光因為他的動作晃了晃,只是窗外一片漆黑,玻璃只反映出他的臉,影子則被火光扭曲,投射在牆上。
他躊躇著要不要開窗,他對屋子設下了禁制,一般的魔物是無法進入的,可一旦開窗,在這種情況下就是開了個缺口,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但就在這時候,那股因為魔物而感受到的疼痛猛然增強,他險些拿不住燭台,他戒備的看向窗戶,頓時一驚。
他的背後,驀然出現一張人臉,那一雙桃花眼染著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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