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定屍 - 1-31

這情景很詭異──襯衫和西裝褲在路上飄著，陸梓優和柏克跟在後頭，還有那個鬼婆婆。

照理說，這幅景象一定會引起路人側目，但並沒有，路上除了他們，沒有其他的人，隨著柏克的腳步，周圍的景物好似籠罩了一層黑霧，慢慢變得模糊，最終成為一片黑暗，但也不是全然的黑，四周時不時會有銀白、淺黃、淡藍等等色澤的微弱螢光閃過，逐漸適應黑暗的眼睛還是看得見前方的身影。

陸梓優試著要用手機照明，但卻發現手機不知何時自動關了機，怎麼重開也不行，這下她終於不安起來，「欸……李醫生，這裡是哪？」

柏克腳步不停，側頭看了眼她，「終於想到要問了？不會太晚了嗎？」

他語氣平淡，但那種鄙視的味道再明顯不過。

陸梓優感覺額際青筋直跳，她是哪裡惹到他了？幹麼一直針對她！

還不是因為信任他才沒問，現在是怎樣啦！

她磨牙，正要說當她沒問時，柏克開口了。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我們現在就走在另外一個世界的道路上。」

異世界的道路……她嚥了嚥口水，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靠近了柏克一些，緊張的偷瞄著四周。

她本來就覺得這裡黑漆漆的，好像有什麼潛伏著，李醫生這樣一講，她更害怕了……

柏克回頭看了眼她，自顧自的繼續走，補充了一句，「很好，妳最好跟緊一點，這條路上不會只有我們，雖然應該沒人敢來招惹我，但妳要是落單了，妳會怎樣我可不確定。」

柏克剛說完，就像配合他一樣，陸梓優看見一團碧綠的螢火飄來，那團火焰包裹著一顆人頭，彷彿察覺到她的視線，那顆人頭轉了過來，暴凸的雙眼對上她，然後咧開了嘴，露出森森尖牙，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如果不是及時捂住了嘴，陸梓優絕對會尖叫出聲。

幸好，那顆人頭沒有多逗留，很快就離去，陸梓優戰戰兢兢，亦步亦趨的跟著柏克，雙眼直瞪著柏克的背，眼角餘光隱約瞥到什麼黑影，好像是人頭蛇身、牛頭人身，或是長著翅膀的大蛇，她也不敢多看。

就這樣走了好一會兒，陸梓優覺得自己快神經衰弱了，忍不住再次開口。

「……李醫生，我們還要走多久？」

鬼婆婆似乎也有相同的疑惑，一臉不安的看著柏克。

「這就要看它。」柏克頭也沒回的說，陸梓優沒看到他神色也有點不耐，眉頭皺了起來。

他們走的距離比他想的要遠，這老太婆的兒子未免也太會逃……就知道幫這個忙是在自找麻煩。

聽了柏克的話，陸梓優忍不住探頭看了看飄在最前方的衣物，盯了半晌，她發現衣物飄動的速度慢了下來，又走了幾步，它停了下來在原地搖擺。

「李醫生這是……」

「這表示到了，我們得離開這裡。」

柏克說著，伸出手往黑暗中一劃──

就像黑色布幕被割裂了一般，微微的光線從柏克手掌劃過的地方透入，陸梓優忍不住閉上了眼。

等她再睜開眼，四周的景物已經變了。

腳下踩著的是柏油路，明亮的路燈打亮了巷口，他們站在一棟鐵皮屋前。

老婆婆兒子的襯衫和西裝褲搖搖晃晃的往鐵皮屋飄去，在門口掉落到地上。

「看樣子就是這裡了。」柏克走過去，拾起那兩件衣服。

「真……真的嗎？我的兒子就在這裡？」

聽到鬼婆婆帶著顫抖的聲音，陸梓優不禁回頭看了看她，鬼婆婆眼眶含淚，嘴唇微顫著，似乎有點近鄉情怯。

陸梓優還來不及鼓勵她，柏克明顯不耐煩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柏克的態度十分冷淡，「幾百年過去了，人類還是這麼的愚蠢可笑。」

他的話讓鬼婆婆表情有點訕訕，陸梓優則是不由得小聲嘀咕。

「人有時候就是會欠缺一點勇氣，害怕失望，婆婆的反應是人之常情啊，哪裡愚蠢了……鼓勵人家一下不好嗎？幹麼要這樣？」

聽到她的咕噥，柏克瞇起眼，銳利的目光射向她，她抿抿唇，識時務的閉上嘴。

鬼婆婆怕兩人起了衝突，笑了笑，「醫生說的有道理……」說著，她往門口飄去，卻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那個……」

「婆婆有什麼事就說吧。」陸梓優鼓勵著她。

「我……我想我兒子可能不知道我的事，我想告訴他……」

陸梓優大概懂鬼婆婆的困擾了，她看向柏克，用眼神詢問，看他有沒有辦法讓鬼婆婆的兒子聽見她說話。

柏克皺了皺眉，想了下，走到對面的樹叢中，拿起地上的一顆小石頭，抬手就往鐵皮屋的門丟，砰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裡異常的刺耳。

門很快就開了，一個戴著眼鏡，右臉頰貼了一大塊紗布，滿臉鬍碴，頭髮凌亂，眼睛還緊張兮兮滴溜溜亂轉的男人出現，縮在門邊探頭探腦。

然後陸梓優看見柏克的眼眸微微變紅，腳下的影子蠕動，分出一絲竄向男人，沿著小腿往上攀爬，咻的鑽進腦袋裡。

好像異形寄生到腦袋裡啊！

陸梓優看了覺得噁，但男人彷彿沒感覺，仍在東張西望，接著像是見鬼了，露出一副驚嚇的表情瞪著某處──是鬼婆婆的方向。

「媽？」徐俊聲音發抖的叫道，反手關上門往鬼婆婆的方向走來，鬼婆婆眼眶泛淚的迎上前去。「媽，妳怎麼找到這裡的？」他伸手要握住母親的手，但卻落了空。「為什麼我碰不到妳……」

徐俊困惑的看著母親，發現她的身影是半透明的，話聲戛然而止。

「妳……這是夢吧？一定是夢，不然怎麼會……」徐俊喃喃的說，滿臉的不敢相信。

陸梓優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母子終於重逢的畫面，卻聽到一聲冷嗤，分明是身旁的男人發出來的，她膝蓋想也知道他對於這種拒絕相信現實的行為很不屑。

「阿俊，媽以後沒辦法照顧你了。」

鬼婆婆的這一句話不只把陸梓優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去，還把兒子拉回了現實，徐俊瞬間瞪大眼睛，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妳不是好好的在南部？怎麼會這樣？」徐俊哭著問。

個子嬌小的鬼婆婆伸長手做出攬住兒子的動作，嘆息著說自己出了一點意外，顯然更關心兒子的狀況，「……你怎麼搬了家也沒跟媽講一聲？」

徐俊露出歉疚的表情，「是我不好，我投資失敗，錢都沒了，還跟地下錢莊借錢……」

鬼婆婆聽了表情很震驚，抬手打著兒子，但當然是不痛不癢，最終只能大哭著罵道，「你怎麼這麼糊塗？」

徐俊看母親這樣，也哭了起來。

他本來是想先避避風頭，又怕討債的找上母親，才在討債的上門打人砸東西當晚，帶著老婆孩子連夜搬家，打算等喬好了再聯絡，誰知道，再見面居然是天人永隔……

母子倆都是滿腹的心傷，根本無法繼續說話。

柏克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錶，冷淡的說，「九點多了，妳還不走？妳不會打算在這邊等到那老太婆跟她兒子哭完吧？」

陸梓優一驚，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有好多通未接來電──都是老爸打來的。

「慘了……居然這麼晚了！」她哀號。

她看向鬼婆婆，婆婆如願見到兒子，她兒子也知道母親身亡的事，應該會很快領回屍體，再來似乎就不干她的事了，回家應該沒關係吧？

她回身，往前邁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四周的景物很陌生，這裡是哪？她又要怎麼回去？

「李醫生，這裡是哪裡？」

柏克挑挑眉，「我怎麼會知道這裡是哪，我又不是本地人。」

陸梓優臉都綠了，「那我要怎麼回去！」

「怎麼來就怎麼回去，有什麼好緊張的？」柏克一臉很不能理解她在想什麼的表情。

陸梓優覺得自己被鄙夷得很無辜。還不是因為打從在老婆婆兒子家撲空開始，他就一直針對她，實在讓人很擔心他會丟下她啊！

「還不跟上？」

陸梓優一回神，就看柏克的身影已經半隱沒在黑暗中，她連忙小跑步過去，嚥了嚥口水，踏進一片漆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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