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叔很想快點離開,但盧卡斯又是被踹,背上的傷口也裂開了,還是只能慢慢的走,並且先去急診室。
只是走著走著,大叔突然停了下來。
盧卡斯可以聽見他更加急促的呼吸聲,彷彿遇到了什麼讓他惶恐的事。
「……怎麼了?」盧卡斯抬頭看他,發現他臉色異常慘白。
大叔嘴唇抖了半天,終於擠出聲音,「我們走了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沒有走到急診室,而且……景物一直沒變。」
盧卡斯一聽,立刻抬起頭,正前方是座噴水池,他確信之前已經經過了……接著四下張望,他聽見陰影中響起了此起彼落的怪笑聲。
是那些幽靈在惡作劇嗎?現在該怎麼辦?繼續走下去嗎?
而彷彿嫌驚嚇還不夠一樣,兩人背後又傳來樹葉被輾碎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踩著樹葉靠近,盧卡斯感覺大叔抓著自己的那隻手更用力了,他正想安撫他幾句,大叔卻已經回頭,嘶聲喊道:「誰?是誰?給我出來……你們這些怪物,我不怕你們!」
盧卡斯跟著回頭,就看到一張輪椅緩緩的從霧裡滑出來──剛剛強悍的打飛了怪物的女孩端正的坐在上面。
「是我。」女孩毫無情緒起伏的這麼說。
盧卡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有什麼畫面從腦中閃過,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更在意的是,她追上來,那麼那隻怪物呢?
大叔顯然跟他有相同的問題,「剛剛那個怪物……妳已經解決了?」
「你說呢。」女孩雖然是反問,但語氣卻很肯定。
盧卡斯感覺到大叔的身體一瞬間有點僵硬,不禁看向他,發現他注視著某個方向,也跟著看了過去──女孩腳上駝色的皮靴,染著幾點刺眼的紅,盧卡斯愣了下,立刻明白那是血,接著他聽見滿含厭惡的低語──
「果然是怪物。」
盧卡斯皺眉。他知道大叔說的是眼前的女孩,也許是在害怕對方異於常人的能力,也許是在害怕對方明明是個孩子,殺人卻毫不手軟,他明白這種畏懼。
可是,光憑她拚命救了他們,他覺得就沒有理由這麼說她。
要一個小女生保護已經很可恥了,還有臉這樣批評人家?這也太渣了!
盧卡斯立刻把手從大叔背上抽回來,站開了一步說,「大叔,你這樣說……」
「你說我是怪物?」女孩打斷了盧卡斯的話。
大叔似乎沒想到女孩會聽見,還直接質問,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話,臉色也很難看,盧卡斯仔細打量,除了看到窘迫的神色,還看到了厭惡和恐懼。
女孩大概不打算就此放過大叔,逐漸接近他,他也逐漸後退,直到腿撞上噴水池的池壁,整個人往後跌,大叔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很抱歉,我不應該說那種話……」
女孩緩緩露出笑容,這是盧卡斯第一次看她笑,或許是因為這樣,總覺得這笑臉有說不出的違和感,映在水面上的臉,更……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是怪物了……」
「大叔,快點跑,她不是本人!」
女孩陰沉的聲音和盧卡斯急促的警告同時響起,大叔及時閃開,連滾帶爬的跑出水池,女孩自己穩穩的站了起來,她的雙手已經遍佈鱗片,五指變成了爬蟲類的爪子。
「又被你識破了呢小鬼,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女孩口中發出的不再是甜軟的嗓音,而是跟剛剛大吼的怪物一樣,像指甲刮玻璃的聲音。
追上來的是怪物,那代表的不就是……盧卡斯心驚膽跳,「她呢?」
「你說那個殺了我兄弟的凶手?」怪物嘎嘎的笑了幾聲,故作思考的說,「死了。」
盧卡斯愕然,接著就聽見旁邊的大叔難以置信的大叫,「不可能!」
「你不相信也無所謂,反正不管怎麼樣,你們也是要死在這裡。」
怪物再次撲向了大叔,但大叔早有準備,一道光芒從他身上綻開,把怪物彈飛,怪物四肢落地,惡狠狠的看了大叔一眼,轉而撲向了盧卡斯。
盧卡斯也一直處在警戒的狀態,及時閃避,怪物一擊不中,落在樹叢裡,身影竟緩緩消失,彷彿跟草木融為一體。
是擬態嗎?不只能夠變成別人的樣子,還有辦法做到這種事?就算他可以識別對方,也沒有辦法可以打倒對方……盧卡斯看向大叔,跟對方對上了視線,他還來不及說話,大叔就露出一副見鬼了的表情,轉身逃跑了。
「喂你……」盧卡斯氣得喊了聲,隨即也要跑,但腳卻沒有辦法動彈。
他的背脊瞬間發涼,低頭一看,一隻爪子抓住了他。
盧卡斯拚命的踢蹬,想要把那隻爪子甩脫,可怎麼也沒有用,接著砰的一聲,被拖倒在地,他努力的往前爬,卻聽見背後傳來窸窣聲,還有怪物刺耳的嘲笑聲。
「真可憐啊,被拋下了。」
「放心,那個傢伙,我也不會讓他活著的。」
「都是那個死丫頭,逼得我這麼狼狽,我需要你們的血肉來治療我……」
肩膀上強烈的痛楚讓盧卡斯忍不住慘叫出聲,照理說應該會引來注意,可四周還是一片寂靜,濃霧籠罩。
那個女孩也遭遇一樣的事嗎?意識漸漸模糊的盧卡斯忽然想到了這件事。
如果他不是這麼的軟弱……就不只可以保護自己,也許,也能夠幫助那個女孩……他不甘心!
本來就累積在盧卡斯心底的不甘越來越膨脹,彷彿呼應他的心情一般,滲進泥土裡的血液產生了異變,正大快朵頤的變色龍猛然被抓起,等他看清楚抓住自己的是什麼,只覺得詭異──
抓住他的是一個泥土構成的巨型人偶,就像是雪人一般,頭部和身體都是圓形,五官的部位也只是孔洞,草木植被紛紛滑落。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東西?
不只變色龍感到疑惑,因為察覺到怪物從自己身上移開,盧卡斯勉強坐起來,看到泥偶,也有相同的疑問,然而泥偶沒有給他們思索的時間,它高高的把怪物舉起,往地上掄,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盧卡斯彷彿聽見骨骼斷裂的聲音。
泥偶把似乎已經失去意識的變色龍甩到一邊,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了盧卡斯。
這個時候不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盧卡斯咬牙站了起來,轉身就跑,然而幾秒之後砰砰砰的腳步聲就從背後傳來,盧卡斯不敢停下腳步,縱使他眼前發黑,腳步也越來越緩慢,他還是機械式的往前移動,直到眼前閃過一道刺眼的強光,背後響起劇烈的爆炸聲,沙土飛濺到他身上。
他回神,赫然發現四周的霧氣散開了,竊竊私語的鬼魂們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了,朝他靠近的是坐在輪椅上的女孩,他愣愣的轉過身,看見追著他的泥偶已經被炸得粉碎,然後又愣愣的回頭看向女孩,無力的坐倒在地。
「這個東西是哪來的?」女孩甜軟卻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她遲遲沒聽見盧卡斯的回答,皺了下眉,又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女孩靠近了盧卡斯一些,盧卡斯緊張的要躲,但在看到柔和的白光隨著她的低聲吟誦灑落,身體感覺溫熱,傷口慢慢的不痛了,他便不再抗拒。
本來還擔心這個女孩又是那隻變色龍變的,不過現在看起來應該不是……
盧卡斯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是一開始那隻像變色龍的怪物做的……牠變成妳的樣子,追上我跟大叔。」他回頭看了眼那些土塊,「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怪異的人偶就冒出來了,解決了那個怪物,然後開始追我。」
女孩點點頭,看著他老半天才欲言又止的說,「要不是我太大意了,那隻怪物也不會趁機逃走……抱歉。」
盧卡斯愣了下,搖搖頭。「讓妳一個女孩子面對那種怪物,應該是我要不好意思吧?那時候看到怪物變成妳的樣子出現,我還擔心妳是不是已經……幸好妳……」盧卡斯打量了下她,發現她本來該是蜜糖色的針織外套,右邊袖子已經染成了一片褐色,就把最後的「沒事」兩個字吞回去,吃力的爬起來,「我看我們一起去急診室好了。」
女孩隨著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右臂,又看了眼他血淋淋的背和手,終究沒有提出異議,一馬當先的往前走去。
這一次,他們一路上走得很順利,不到十分鐘,盧卡斯就看見急診室的燈光。
現在,盧卡斯完全可以肯定,那些鬼魂是怕了這個女孩,而不敢現身,更不敢藉機搗亂。
就在他們要完全離開中庭時,旁邊的草叢一陣騷動,一個人摔了出來,同樣身上遍布血跡,甚至右手都彷彿被野獸咬得快斷了一樣──而那張臉,是托尼。
女孩很快靠了過去,輪椅的金屬輪框微微反射著光……
「等等!他不是──」盧卡斯一邊喊著,一邊撲了過去。
雖然金屬輪框不比鏡子,映在上面的物體全扭曲變形,更是不清晰,但……那一抹綠色還是很明顯的,沒有哪個普通人類會有綠皮膚。
盧卡斯擋在了女孩身前,準備好再挨幾下攻擊,但遲遲沒有疼痛的感覺傳來,反倒是聽見淒厲的慘叫,然後腦袋強烈的暈眩,強烈的疲倦感充斥全身。
他納悶的回頭,發現又是那個奇怪的泥偶,泥偶張開雙手,圈住了他跟女孩,那張只有眼睛嘴巴共三個洞的臉,此刻看起來特別的良善……還有一點熟悉。
但他沒力氣繼續思考,他脫力的倒下,在眼睛閉上之前,他看見泥偶緩緩恢復為沙土,他也終於能看見那怪物是怎麼了──白光凝成的鎖鏈捆住了牠,牠的皮膚開始變得焦黑,然後,他轉回目光,看見女孩皺起了臉,張開花瓣般的小嘴,說了句很傷人的話……
「誰要你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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