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船已經接近陸地,但船上大多數的人還在熟睡。
守在休息室門口的兩個保鑣,紛紛又打起了哈欠,老李喝了剩餘的半杯咖啡卻覺得更想睡,十幾分鐘後就睡著了。
小趙瞪了老李一眼,但也沒有叫醒他,畢竟是個中年人了,體力不支也正常,又過了十分鐘,休息室的門砰的被推開,楊特助焦急的喊聲差點把小趙嚇得跳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少爺又喘不過氣了,你快點去找醫護人員啊!」
小趙探頭看了看,看見周旻趴伏在床邊,彷彿在哭,便不再猶豫,往醫護人員休息的地方跑去,而楊特助緩緩關上門,拿了另一張床鋪上的枕頭,幾步走到床邊,用力把枕頭往杜文泉臉上按下去片刻後,枕頭底下傳來嗚嗚聲和掙扎,但隨著他力道增加,又慢慢歸於平靜。
明明動靜這麼大,周旻仍然趴在床邊,動也不動。
「沒辦法,我一定要把握這次機會……之前幾次都弄不死你,這次我一定要親眼看你死,我不想被抓。」
楊特助呼呼喘著氣,臉色漲紅,踱步到桌邊拿起還滿著的咖啡要喝,卻聽到床上傳來聲音──
「哦,這就是你的打算嗎?」
這聲音楊特助很熟悉,但卻不是應該出現的聲音。
「把老闆悶死,自己也喝下加了藥的咖啡,裝作跟老闆娘,還有老闆的女兒一樣昏迷了。」
「誰?是誰在裝神弄鬼!」感覺聲音已經來到背後,楊特助雖然這樣喊,可是背上寒毛直豎,不敢回頭,因為他檢查過了,房間裡除了他和杜家三口,沒有其他人……
「我沒裝,我就是鬼,你轉過頭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楊特助心中惶恐,卻更不願意示弱,抓起旁邊的椅子就往背後甩去,可是甩了個空,而熟悉的說話聲卻是從他轉身前面對的方向響起,然後,他感覺冰冷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臉。
「我已經被你打得頭破血流,還被毒死了,你還不願意放過我嗎?」
楊特助不想轉頭,卻不得不轉頭,穿著一身黑西裝,臉上血淋淋的顏祕書就正對著他。
「你、你、你不應該在這裡……」楊特助想掙扎,卻掙脫不開,「你應該要死的!」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為什麼應該要死,還有你為什麼要殺老闆。」
「因為你看見我把毒藥放進少爺的藥瓶裡了!你別說你進少爺房間要討論晚宴流程的時候沒看到我在撿桌上灑出來的藥!因為他不只要炒我魷魚,還要連我兩個兒子一起資遣,我還有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啊,他們的學費怎麼辦?房貸車貸怎麼辦?我老婆的醫藥費怎麼辦?這根本就是逼我們全家去死!」楊特助咆哮起來,「我當特助三十五年,我兩個兒子賣肝二十年,他卻用一句精簡人事打發我們,我兒子這個年紀失業是還可以找到什麼工作?去工廠做工嗎?」
「但你殺了老闆就能夠改變這一切嗎?」
楊特助面目猙獰的笑說,「就算不行又怎樣?他毀我一家,我就毀他一家!」
而就在這瞬間,顏祕書的身影猛然消失,他這才意識到,剛剛房間裡一片漆黑,他卻看得見家具和人,直到此刻房間才恢復正常的亮度,卻不知何時多出了好幾個人,有兩個警察、小趙、柏克、陸永威,還有臉色鐵青的……杜文泉。
楊特助瞬間恢復面無表情,然而躲在門外偷看的陸梓優覺得在陰影之中的他渾身瀰漫著頹喪。
但無論如何,楊特助被抓到現行,是無可抵賴的事實。
等船靠岸,楊特助就被上手銬押下船,其他不明就裡的人也沒心情探討,大家都只想要回家。
陸梓優站在甲板上,看著楊特助被押進碼頭上的警車,低聲問,「醫生,在休息室裡,你從哪個時候動了手腳?」
他們決定好要演戲後,就讓杜文泉把身上有可能被下毒的東西拿出來,最後發現就是藥瓶有問題,裡面除了降血壓藥,還有氰化物藥錠。顏先生會被毒死,應該是喝到加了料的飲料或吃到食物。而一如陸永威所想,剩餘的藥物早就被扔進汪洋之中。
另外讓人意外的是,楊特助也對警察承認,他本來還打算藉著綁匪們的手弄死杜文泉,才會有那一撲,也想過讓他墜海。
顏先生則是終於明白了一切,感覺自己倒楣之餘,卻也放下了心事,等待被接到地府的日子。
「他開門把小趙支開的時候。」柏克瞇眼看著混雜在人群裡的某些人,忽然說,「等等妳自己小心一點,別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蛤?」陸梓優被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弄得一臉困惑。
柏克本來想解釋一下,但卻看到陸永威沉著臉靠近,終究還是把話收回去,「妳爸過來了。」
陸梓優轉頭看了下,本來要往她爸的方向走去,卻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是說,醫生你這樣下船會不會被認出來啊?你怎麼說也是通緝犯……」
柏克挑挑眉,「妳明天……不對,今天中午就會知道結果了。」
也就是說,另有安排,總之會沒事是吧。陸梓優頓時放心了。
看她明顯鬆口氣,柏克忍不住笑,那句一直想要說,卻說不出口的話,很自然的流洩而出了。
「傍晚四點,來診所附近的那個公園吧。」
陸梓優愣了愣,然後露出一臉緊張,「要、要幹麼?」這麼正式的邀約,總覺得……毛毛的。
看出她的心思,柏克瞇了瞇眼,似笑非笑的說,「要跟妳說一件我考慮很久的事。」停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不來赴約,後果自負。」
也不管陸梓優的反應如何──或者該說他有點擔心對方的反應會出乎意料,導致無法應對,柏克說完,就轉身加入萊恩等人,下船去了。
柏克等人下船後,萊恩就被一個看似警察隊長的人請到一邊,柏克看了看,見到警察身邊還有個佩戴著十字架的中年男子,以及搭乘另一艘船的格蕾絲,挑了下眉。
萊恩注意到柏克的目光,悄悄對他們擺了擺手。
「走吧。」柏克接過旁邊一名女警微笑遞來的奶茶,淡淡的說,帶頭往前走,四周的警察就像沒看到他們似的從旁掠過──陸梓優要是在旁邊目擊這一切,肯定驚奇。
其實如果仔細看,可以看見他們身邊飄著淡淡的黑霧,那足以讓警察們誤以為他們也是警員。
「我們這樣走掉好嗎?」巴特頻頻回頭,「不等萊恩先生?」
「他都叫我們走了,有什麼不好。」亞森說得冷淡。
「可是……」巴特頓了下才說,「那邊氣氛看起來很凝重,萊恩先生不會被教訓吧?畢竟他跟我們聯手……」
「這年頭相信神、擁有能力,還願意『挺身而出』的人是越來越少,衛斯理家的蠢蛋可是不能流失的重要資產,就算有什麼不滿意的,他們也沒膽子說。」柏克嘲弄的勾了下嘴角,「搞不好還得反過來附和奧古斯丁。」
柏克一點也不擔心萊恩,他知道那幾個人八成是在談怎麼收尾,好比透過加在食物中的藥物──柏克喝了一口手中的飲料,嫌惡的皺眉,沒有再碰。
在船上,他就發現有不少警察,又或者來支援的社工,身上都有著淺淡的教會氣息,而這樣的人拿著的食物,怎麼想都不覺得能吃。
教會方面會怎麼無所不用其極的掩蓋問題,經過這幾百年打交道的經驗,他再清楚不過。
以劫船的方式暴露「其他存在」,肯定會造成衝突,而緊接著就是失控。雖然紊亂的社會會讓人尋求信仰,可當無能的一面被揭穿,權力反而會消失得更快;政府就更不必說,一旦人群失控,哪裡還有政府說話的餘地?為了維護自己,在處理這件事上,教會與政府絕對會聯手把事情壓下。
至於異類這邊,比起衝突,更想要的是平穩。
如果情況相反,那個首領今天就不必借助米和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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