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盧卡斯躺在病床上,睜著眼睛睡不著。
警方和醫院都通知了他的父母,卻沒有半個人來探望,從清醒之後,他偶爾會聽到護士們充滿同情的低語,就連胡立歐的父母都說有事可以找他們,但其實他早就習慣了,他不會再因為自己被忽略而憤憤不平。
不過,他倒是想要早一點出院……
他在醫院清醒之後,警察就來找他了,他本來以為對方會問一些問題,比如他怎麼會出現在公園,而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之類的話,但是都沒有。
警察只說,在公園裡有發現一些染血破碎的衣物,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聽到他說不知道後就直接告知他,他遭到猛犬襲擊了,是路過的慢跑者發現他還有他的同伴們,報案將他們送醫。
其實他不相信這種說詞,可是他也沒有表現出來──他記得自己和肖恩他們在公園裡痛揍了一個人,那個人現在顯然是出了事,自己要是有什麼異狀,可能會引來懷疑,而且……雖然打架之後的事,他怎麼都回想不起來,卻隱隱約約感覺出乎意料的可怕。
而那跟他背上的傷有關,但他不敢深入回想。
「盧卡斯,你睡了嗎?」
隔壁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少年嗓音,拉回了盧卡斯的思緒,他轉頭一看,月光從窗子照進來,隱約照出胡立歐轉向這邊的身影,但他的臉籠罩在陰影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怎麼了?」盧卡斯也壓低了聲音,他們清醒之後就被轉到了四人房,另外兩個床位一個空著,另一個靠近門邊的床位睡了一個斷腿的大叔,正睡得打呼,不好吵醒對方。
「沒事……」胡立歐欲言又止的說,「我只是睡不著……總覺得……」
「覺得怎樣?」
「……害怕……」胡立歐停頓了很久,才含在嘴裡說了這兩個字,而一說出口,就像是水閘門打開了一樣,心裡那些不安全都釋放了出來,「我才不相信是什麼狗咬的,我的骨頭都要被咬斷了!而且你知道吧,那個公園,最近一直有人失蹤……要是只是普通的狗,或者是什麼猛獸,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抓到?」
胡立歐越說越失控,整個人坐起來大叫,大叔的打呼聲瞬間中斷,彷彿被打擾了,盧卡斯瞄了眼,皺了皺眉,想爬起來,背卻痛得要死,最終還是趴在床上。
「你冷靜一點,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在醫院裡,大門有警衛……」
胡立歐搖頭,「如果是怪物呢?如果牠就躲在哪裡呢?牠也許隨時會出現,就像小說一樣!」
「不可能。」盧卡斯斬釘截鐵的說了這三個字後,不只胡立歐愣住,就連他自己也愣了下──他怎麼能夠這麼肯定?
「你怎麼這麼肯定?」
胡立歐問出了盧卡斯問自己的問題,但他沒有答案。
「你知道什麼嗎?」胡立歐又問。
盧卡斯想了半天,才猶豫的說,「我只是覺得好像有人救了我們……」
「誰?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
盧卡斯搖頭。「我不知道。」
「你仔細的想啊!」胡立歐的聲音帶著焦急。
盧卡斯再次忍不住皺眉,這小子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在意這種事?
「胡立歐,你……」他說著,吃力的爬起來,同時看向對方,卻在看到窗子上的倒影時,聲音戛然而止──那不是胡立歐,窗子上模糊不清的影子比胡立歐大了一倍,而且……絕對不是人類的形狀,反倒有點像是變色龍之類的東西。
盧卡斯很好的壓制住了心裡的緊張,他從小就有這樣的能力,透過鏡子或者玻璃、金屬,能夠反射影像的東西,他就能看到別人的「真面目」。
他小時候不懂事,經常被那些不尋常的「人影」嚇哭,又或者會告訴大人自己看到了些什麼,父母起初會敷衍他、安撫他,但隨著次數越來越多,他的年紀越來越大,還有別人的指指點點增加,他們就不耐煩繼續表演「理解孩子的父母」了。只是他還是不明白,直到在弟弟一歲的生日派對上,他把弟弟從父親的好友手中搶走,還大吼說對方是怪物,惹得父母惱怒的斥責他,說他是說謊精,母親甚至說她受夠了,讓場面一片尷尬,他才終於明白自己是錯的。
從那之後,願意聽他說話的只剩祖母,他能夠安心待著的地方,也只剩祖母的家,但去年,祖母走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看到「胡立歐」露出狐疑的表情,盧卡斯把沒說完的話接了下去,「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
「如果真的有人救了我們,我就可以問他到底攻擊我們的是什麼啊,只要不是什麼怪物,就可以放心了……」「胡立歐」依然一臉緊張。
「喔,是這樣啊。」盧卡斯應了聲,思索著如果下床逃跑,會不會反而引起對方的警戒,「可惜我還是沒有想起來,我覺得你說不定去問警察還比較快。」
「也許吧……但你真的沒想起來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對方不是真正的胡立歐,盧卡斯這瞬間感覺對方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彷彿看透了什麼,只不過他還是堅持著剛剛的說法。
「真的。」他挑挑眉,「如果我想起來了,有什麼理由對你隱瞞?」
「也對……」「胡立歐」的聲音有點懊惱。
盧卡斯慢慢的側躺下,「好了,睡吧,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說完,閉上眼,在心裡默數到六十,才聽見低低的一聲「嗯」,然後是窸窸窣窣的棉被摩擦聲,他繼續靜靜的躺著,直到床頭的電子鐘傳來嗶嗶兩聲,表示兩點,他才慢慢的張開眼睛。
對方平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他努力放輕動作,不弄出半點聲音的下了床──也幸好同病房的大叔打呼聲很大,掩蓋了聲音,等到打開病房的門,來到走廊上,他才加快腳步,往大門的方向走。
如果同病房睡的只是普通的歹徒,他還可以向警衛求救,但睡著的是一隻疑似跟在公園搞出事件的怪物是同黨的怪物,除了逃跑,他想不到其他解決辦法。
醫院的建築是個方形,要離開最快的路線是穿越中庭,深夜的中庭一片漆黑,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月光照路,還有幾個半透明的鬼魂。
有的鬼魂對於盧卡斯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感到好奇,跟了上來在後面竊竊私語,盧卡斯沒有心情理會他們,只是一路往前。
但就在轉過一個彎後,有人從他背後猛的一拍肩。
「盧卡斯,你要去哪裡?」
胡立歐的聲音讓他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了聲。
「我只是睡不著,出來走走。」盧卡斯回過頭,表情很平靜的說。
「胡立歐」盯著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小鬼,你覺得我很愚蠢嗎?」說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是怎麼發現我不是你朋友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盧卡斯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該不會你就是殺了班克斯的人吧?」「胡立歐」的表情益發陰沉,「所以你才會發現我的真面目,你才一直說你不記得,你才可以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再受到襲擊?」
隨著最後一句話落下,盧卡斯就被出乎意料的巨大力道打得摔進了花圃裡,還沒爬起來,對方的腳又往他身上踢過來,他咬牙滾了半圈,勉強避開,但第二腳就沒這麼好運了,被一腳踢中側腰,痛得他抓了一把地面。
「班克斯是不是你殺的?」「胡立歐」一腳踩著盧卡斯的背,一邊問,「別再給我裝傻!」
「我要是有本事殺了你們這種怪物,我現在還會被你踩在腳下嗎?」盧卡斯痛得直吸氣,感覺背上有點濕意,摳著泥土的手指也痛了起來。
「是嗎?」「胡立歐」腳下的力道沒有放輕,「算了,不管你是或不是,你都知道不應該知道的事了,總是要死的。」
盧卡斯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放心,我會讓你死得乾乾淨淨的,我跟班克斯從不浪費糧食。」
這一次,真的要死了嗎?眼前開始變得模糊,盧卡斯痛苦的皺緊眉頭,忽然覺得很不甘心,明明好不容易被救了……
「你還真是沒用呢。」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盧卡斯像被針刺中一樣睜開眼睛,就看到白光閃過,「胡立歐」慘叫了聲,徹底的褪下了偽裝,露出了原貌。
盧卡斯愣愣的看著女孩,直到被人扶了起來,他轉頭看了下,發現是同一間病房的中年大叔,他的視線落到大叔的腿上,那裡已經沒有石膏。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盧卡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你早就知道,我的朋友已經被掉包了?這是你們的計劃嗎?」盧卡斯忍不住拉高了音調質問,看見大叔露出困擾的表情,而女孩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是又怎麼樣?我的責任就是要剷除他們,既然有一隻不知去向,自然要在他再次作惡之前逮到他,為此,我什麼方法都必須用。」她彷彿沒看見盧卡斯震驚又惱怒的表情,自顧自的對大叔說,「托尼,你帶他離開吧。」
「我不走……」
盧卡斯還有很多事想問,但長得像隻變色龍的怪物嘶聲叫著,打斷了他的聲音,也阻止了中年大叔的腳步。
「誰都別想走!」
眨眼之間怪物來到了盧卡斯和大叔面前,就在銳利的爪子朝大叔攻擊時,一團白光猶如砲彈一般打飛了他。
「果然是妳!是妳殺了班克斯!妳這個殺人凶手!」怪物聲嘶力竭的吼叫。
女孩緩緩的朝著他靠近,嗓音依然甜軟,語調卻依然冷酷,「你一個殺人凶手指責別人是殺人凶手,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怪物瞬間被激怒,筆直衝向了她,「妳去死!」
被大叔藉機扶著走的越來越遠的盧卡斯看到這一幕,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多氣憤,試圖往回走,「等等!她……」
「她不會有事的。」
大叔的語氣讓盧卡斯覺得有點怪,他轉頭一看,正好捕捉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逝的排斥和厭惡神色。盧卡斯下意識的又回頭看了眼女孩,女孩用光網把那隻怪物籠罩住了,毫髮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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