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漢源彎刀已在剛才市集之上被顏銳打了下來,此時只能赤手空拳的跟袁翰卿對敵,只見他一雙手直上直下的向著袁翰卿當胸掃來,狂怒之下打出去的招式已然完全不成章法,露出了胸膛上老大一個破綻。
袁翰卿依舊黏著剛才刺瞎辛漢源那枚銀針,好整以暇的架開辛漢源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口裡不忙發出嘖嘖之聲道:‘亂了亂了,恐怕你剩下的一隻右眼也保不住了。’說著又是銀光閃動,已接連此中辛漢源胸膛數處。
辛漢源聽到袁翰卿出言恫嚇,狂怒之中回復了幾分理智,他知道袁翰卿所言非虛,自己已是半盲之人,如僅餘一隻獨眼也廢了,自己輕功再好,又有個屁用?思念及此,手上攻勢登時慢了下來,破綻也就更加大了。
辛漢源突覺眼前銀光閃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吃過一次虧,那容自己重蹈覆轍,拼盡畢生功力,以最上乘的身法向後急縱,同時以手擋在右眼眼前,包住僅餘的一目。
木屋不過彈丸,辛漢源倒縱一丈多後,已然貼近身後木牆,只覺右手手心微微一痛,不偏不倚的又插了一支銀針。
辛漢源大呼僥倖,此時對袁翰卿的十分怒意中已夾雜了七分畏懼,氣勢登時軟了下來,他抱拳一揖,恭恭敬敬的道:‘袁姑娘,小生適才狂妄,唐突了紅妝,這廂跟你賠罪了,還望姑娘高抬貴手,救治我的友人,好教我二人能繼續上路。’
袁翰卿厲聲道:‘友人?趁朋友重傷無力與抗時垂涎她的身子,這是待友之道嗎?你別作夢,這姑娘我必須留下來,姑且見你怕了,今兒老娘不來殺你,這就滾吧。’
辛漢源臉上頓見難色,心道自己千辛萬苦的把尹清兒帶到這兒,還為了他失了彎刀,掉了門牙,還剛廢了半邊招子,現在這婆娘說一句不讓自己帶走便轟自己出門,這教他如何甘心?辛漢源摸著遍體鱗傷,一時咬著牙關猶豫不決。
袁翰卿見辛漢源未有離去,眉毛一揚道:‘怎麼?還想打一架嗎?’
辛漢源恨恨的盯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道:‘小生不敢打擾姑娘行醫,這就別過。’袍袖一拂,轉過身來頭也不回的便揚長而去。
以辛漢源性子,他哪裡會就此罷休?他打定主意,眼下先回山上找到江瑞麒等人,屆時仗著人多,再回來找這場子,對付這橫蠻無理的惡婆娘,既知袁翰卿此刻無法快速轉移尹清兒的藏身之處,也就不怕這娘兒就此逃之夭夭。思念及此,心情略為一寬,腳步便不如適才沉重,展開身法疾走,頃刻間便出了水陽村,自來路回到山上去。
袁翰卿見辛漢源已走,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清兒,人走了,可以睜開眼了吧。’
只見尹清兒眼皮微微一動,便悠悠睜了開來,張著水靈般的大眼睛,看著袁翰卿道:‘袁姐姐,真的是你嗎?’
原來尹清兒早已醒轉,只是此刻赤身露體,女兒家臉皮有如紙薄,又如何敢睜眼與他相對?此時尹清兒仗著袁翰卿精湛的醫術,已脫離大凶險,聽到袁翰卿跟自己說話,便開眼回應。
只聽袁翰卿幽幽的道:‘自從那年發生那件事以來,至今已是匆匆十載,做人不能忘本,飲水必須思源,我自幼蒙聖女眷顧,在她身邊長大,對山上的一事一物一直念茲在茲,何日或忘?眼下你我也大了,想不到咱倆竟是在這般環境下再度重逢。’說著又歎了一口氣,顯得不勝唏噓。
尹清兒淡淡一笑道:‘袁姐姐,那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也不必自責,你這些年來四處行醫,積了不少陰德,加上事隔多載,聖女他老人家應該早就忘了吧,我看不如你跟我回去吧,我在旁邊幫襯著,他老人家也應該不會對你怎樣。’
尹清兒搖了搖頭道:‘不是他老人家記不記恨的關係,是我貞潔既失,便再無資格踏足雪山,更枉論重當雪山侍女,我眼下也沒什麼不好,我看回去是不用了。’
尹清兒她聽到袁翰卿心灰意懶,顯得有些著急,忍不住坐起身道:‘哎呀袁姐姐這是怎麼了啦,我好不容易再在此處遇上你,難道咱姐妹倆註定天各一方,餘生不再相見嗎?’說到此處,已是眼泛淚光,甚為激動。
袁翰卿此刻也是心神激蕩,轉過了頭,不再直視尹清兒,半晌後才道:‘你好好養傷吧,別再胡思亂想牽動傷口了,我還要顧孩子,待會再聊吧。’說著翩然出房,遺下尹清兒一人回到外廳上。
尹清兒此時乍遇故人,許多兒時跟袁翰卿的點點滴滴此刻紛至沓來,充塞著腦海,她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此時激動間動搖了心旌,丹田處不由得熱血上湧,哇的一聲,在身前吐了個滿堂彩。
袁翰卿聞到內室中有異動,又趕忙跑了回來,她見尹清兒身前殷紅一片,哎呀一聲大叫不好,走到尹清兒身前,伸手點了她喉頭上的天突穴,鎮住了丹田處的內息,不至從喉頭湧出來。
尹清兒忽然抓著袁翰卿的手道:‘袁姐姐,我快不行了,你把耳朵湊過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袁翰卿一搭她脈搏,發覺脈象的確有些混亂,但早沒性命之虞,不禁對尹清兒說自己不行此話感到奇怪。
‘你脈象也沒有很…’話未說完,尹清兒一手抓著袁翰卿探自己脈搏的手,把它牢牢握在掌心,道:‘袁姐姐,別再耗費心神啦,我自己曉得我大去之期已不遠矣,只是臨終前我有一事懇求,還望姐姐成全。’
袁翰卿抹去心中對尹清兒脈象感到奇怪的想法,點了點頭道:‘清兒,莫說答應你一件事,便是那我這條命換你的,我也是甘之如飴,你就安心說吧。’
尹清兒聽得感動,含著淚眼道:‘姐姐,我知你一直待我很好,眼下我已時日無多,這寶典和錦英令的事…’
說到這裡,袁翰卿輕輕掙脫了尹清兒的手,搖頭道:‘不成不成,你要把這聖物交託於人,也該找山上的姊妹,我已反身出教,怎能當此重任?此時萬萬不能。’
尹清兒哇的一聲又咳出了一口鮮血,虛弱的看著袁翰卿,氣若游絲的道:‘袁姐姐,我這輩子沒跟你求過什麼,就是死到臨頭求你這一件事,若你不答允,難道你想看我含恨而終嗎?’說著又是幾聲咳嗽。
袁翰卿皺著眉頭,只感好生為難,尹清兒脈象明明並無不妥,怎麼老是說自己行當大歸,便要撒手塵寰呢?莫非她身子內另含隱疾,連自己也診斷不出?
尹清兒見袁翰卿臉上狐疑的臉色,當即哭著說:‘袁姐姐,就當我求妳啦,你把聖物的收藏之處轉告給山上的姊妹吧,我也不求你能回心轉意,但至少替我走一遭,到山上傳個信吧。’
袁翰卿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尹清兒,心腸登時軟了下來,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好吧好吧,就幫你到山上傳個信,但你可知我曾立下重誓,此生決志行醫永不動搖,要我回歸山上不再行醫,這時慢慢 不能夠的。’
尹清兒聽得袁翰卿終於答應,立即破涕為笑,笑意中閃過一抹俏皮狡獪的勝利神色,只是這神色一閃即逝,袁翰卿卻並未察覺。
尹清兒笑了一會,臉色突然又垮了下來,向袁翰卿道:‘袁姐姐,你把頭伸過來。’
袁翰卿依言俯耳到尹清兒嘴巴上,只聽尹清兒從嘴裡艱難的吐出了一句話:‘那寶典和錦英令便是埋在雪山之巔上的鏡湖洞裡,那處暗藏機關,你待會在我下陰裡取出那張地圖吧,上面寫有機關破解之法。’頓了一頓,又道:‘好啦,清兒命薄,先走一步啦,你自己多多保重,我們來生在當姐妹吧,’說著頭一側,竟已就此死去。
袁翰卿微微一驚,伸手搭上她的脈搏,果見脈象已停,再探其呼吸,也已無換氣,看樣子是真的死了。
袁翰卿感到難以置信,她行醫多年,從沒遇上如此奇怪的症狀,怎麼半晌前還好端端的生龍活虎,轉眼間便一命嗚呼了呢?但脈搏既止,呼吸已停,這些總不能騙人的吧?袁翰卿拼出兩行清淚,默默以氈子把尹清兒的尸身蓋上,接著依言從她下陰裡取出她所說的地圖。
一副捲軸慢慢從尹清兒下陰處褪了出來,袁翰卿沒有撕開捲軸上的火漆,只是把捲軸藏在懷中,她打定主意,自己只是負責傳信,雪山派的事她是決計不摻和的。把捲軸藏好後,便抱著尹清兒的尸身到了外邊不遠處的泥地上,挖了一個洞,小心翼翼的埋好了。
袁翰卿對著黃土之下的好姊妹深深鞠了個躬,心中默默祝禱:‘老天爺在上,保佑清兒轉世為人,來生平安喜樂,不再受歹人欺負,翰卿願折壽十年已成全之,還望天可憐見,保佑這可憐的孩兒來生順遂吧。’祝禱過後,向那臨時對出來的山墳瞧了一會,便回到木屋之內。
袁翰卿以為尹清兒和辛漢源之事就此告一段落,豈料黃雀在後,打自尹清兒跟袁翰卿說臨終囑託時,一切來龍去脈已被藏在屋頂一角的某人原原本本的聽了去。那人從屋頂破洞之中盯著袁翰卿懷中的捲軸,臉上慢慢泛起一陣志在必得的冷笑。袁翰卿萬沒想到折騰了大半夜,以為一切總算暫時塵埃落定,卻沒想到好戲在後頭,一場牽連更廣的波瀾即將無聲的趨近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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