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兒盯著門口凝神戒備,半晌後轉出了一個白髮中年男子。
允兒打量著眼前這個人,見他面容也不甚老,只是一頭灰白斑駁的短髮映襯著蒼白無力的臉色,允兒乍看之下,還道眼前之人是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絲毫不像這樣偌大一座寶殿的掌事之人。
允兒一瞬不瞬的盯著顧長天雙眼,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說顧管家,你待怎地?你們衣服也給我換了,總不成要我在這裡脫光光吧。”
那顧長天一直盯著允兒的衣服看,這時終於抬頭,目光跟允兒對上。
只見他眯著一雙眼睛,不緊不慢的道:“脫衣服?呵呵,該是靈兒這鬼丫頭說的吧。她逗你玩的,不必認真,我沒這功夫跟你這妞兒瞎鬧。若無別事,就跟我來吧。”說著竟不再向允兒瞧上一眼,轉頭便走。
允兒沒想到他說走便走,她自從蘇醒以來一直被對方牽著走,對方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誰叫她自己此刻孤身一人,身陷囹圄呢?
允兒知道在這處處透著鬼氣的室內迷宮裡,逃跑是不存在的選項,否則對方怎能若無其事的放任自己在後頭跟著,而不鎖上手銬腳鐐?但要她像一條提鞋跟班的蛤喇狗一樣嗅著對方的屁股走在後頭,她身為堂堂同陽幫侍女,也是大大不願。當下看著顧長天的背影,一時做不得主意,自己到底應否跟上?
只聽顧長天的聲音從前方遠遠傳來:“再不走就永遠走不出去了,你剛才也該見識過侍女寒窗圖的厲害吧,那些侍女年紀比我大上千年,我也管不了,到時可莫要哭爹喊娘的找我救命喔……”
只聽顧長天的聲音漸去漸遠,到得後來已是細若蚊鳴,幾不可聞。
允兒還在想著顧長天那話,心中嘀咕那侍女寒窗圖又是什麼東西?正自沉吟,猛地想起一事,不由得暗暗嚇了一身冷汗:“他說的侍女寒窗圖,該不會是……”
婉兒隨著小女孩的步伐跌跌撞撞的一路尾隨,說也奇怪,那小女孩分明不會武功,可走這山路卻比婉兒輕鬆得多,婉兒數次差點被路旁凸出的山石絆倒,險些兒摔了個頭破血流,可那女孩便似在平地上閒庭信步一樣,絲毫不見局促吃力,婉兒暗暗稱奇,心裡只得把這異象勉強歸納為強龍不壓地頭蛇吧。
走了半天,婉兒輕功雖好,可山勢逶迤曲折,也開始略見疲態。看著前方山路茫茫,如遊龍般起伏不定,直通遠方雲層之中,也不知這樣走下去何日方了?見小女孩保持著一貫的笑容望著前方專心地走,絕無半分猶豫,心道人沒到可先要累死了,焉知這小鬼頭不是戲耍自己,故意帶她繞圈子好消耗自己體力?正想出言讓小女孩先歇一下,話到嘴邊,才想起自己該怎麼稱呼她?終不成小鬼頭小鬼頭的亂叫吧。她可不像陳岸然如此容易的便對這小女孩卸下心防,畢竟二人同屬女子,這女孩兒家尤為小心眼的特質萬古皆然,她想萬一這樣亂叫真的惹了這小的不高興,設計把自己坑上一回,那就真的活見鬼了。
婉兒看了看那小女孩的一身打扮,除了個子較小之外,跟其餘侍女實無分別。正自沉吟,忽見女孩手臂之上有一片小小的黑色斑點,婉兒小時沒怎麼上過書塾,自幼不通文墨,一看之下,便有了主意,道:“好吧,你手上有一枚斑點,我就叫你小斑點吧。”又道:“我說小斑點啊,都走了半天,能不能先歇一會啊?”
那女孩似乎很喜歡小斑點這個別名,望著婉兒甜甜一笑,用力點了點頭,便停了下來。
婉兒好不容易偷得機會喘息,忙坐倒路邊抹汗休息。
剛才走在道上尚且不覺,此時甫一坐下,立感唇乾舌燥,便轉頭問在一旁低頭玩弄自己辮子的小斑點:“欸,小斑點,你能幫我打點水來嗎?我都快要喝死了。”
小斑點聽到這話用力點了點頭,一溜煙的便跑了開去,婉兒還來不及張聲呼叫,那小斑點便已絕塵而去。
婉兒生怕小斑點打水回來後找不著自己,只得乖乖的待在原地不敢隨意亂走。放眼望去,道上兩旁不是山石便是雪松,仿佛都長上了一雙眼睛,正一動不動的監視著自己。
空山寂寂,除了婉兒之外,便剩下風吹草動。縱是大白天,婉兒也覺淒風習習,背上生寒,竟然一心盼著半刻前還視之如仇讎的小斑點快些平安歸來,帶她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
這當兒之於婉兒來說真有一輩子之長,好不容易見到小斑點跑跑跳跳的自來路奔回,婉兒才真正松了口氣,慶幸小斑點沒有丟下自己不顧,同時也大感慚愧,暗罵自己這麼大個人,竟然還要靠一個小女孩保護,真是顏面掃地了。
婉兒連忙接過小斑點那不知哪裡找來打水的竹筒,顧不得水中有否下毒,咕嚕咕嚕的張開大口便把水狂吞下肚。
小斑點右手食指放在腮幫之上,饒有趣味的在一旁笑看著婉兒喝水,直至婉兒吞得涓滴不剩,噫了一口長氣,她才發覺小斑點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婉兒被瞧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行啦,我不喝了,你喝過了嗎?”婉兒這時才想起自己喝了個竹筒朝天,沒為對方留下一星半點,伸手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只見小斑點點了點頭,小手牽過了婉兒的大手,又拉著她前行。
從那時起,婉兒見自己喝過水後渾身並無異狀,總算對這小斑點放下防備之心,反而有點後悔當初把她當成一枚皮球的扔向侍女群中。
婉兒甚感歉然,訕訕的向小斑點道:“小斑點,姐姐剛才把你扔向那些侍女當中,你有沒有恨姐姐?”
小斑點疑惑的看著婉兒,歪過了頭,認真的想了想後,才用力的搖了搖頭。
婉兒感激小斑點以德報怨,雖然臉皮薄得很,但仍是老著臉皮的對小斑點說:“姐姐以為你跟那些侍女都是壞人,那知原來她們也待你不好,這樣吧,姐姐答應你只要你沒有害人之心,姐姐便不來打你,好不好?”
小斑點聽到此話,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馬上如花綻放,小手輕輕捏了一下婉兒的大手,堅定的點了點頭。
一大一小相視一笑,兩人一心這時終於連成一線。山道之上小手拉著大手,攜手向著藏著未知挑戰的遠方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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