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攜著申屠兄弟二人穿梭于武輝鎮的巷弄裡,兩兄弟只覺眼前景物如走馬燈般快速變換,驚愕間也不知此女是人是鬼?
申屠星洛大著膽子開口道:‘姐姐,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你不說你是誰我們也不知怎麼稱呼你。’
那侍女半晌後道:‘也罷,本姑娘叫作尹清兒,你們日後欲報這番折辱之仇,儘管來找我便是。’
申屠星洛陪笑道:‘清兒姐姐說什麼笑話來著,我們哥倆就是好奇你是怎麼樣的一號人物,這登山嘛,總得廣結善緣,結納貴派高人,這叫作惺惺相惜……哎呀!’
沒想到尹清兒說停就停,突然間收足止步,站在原地,申屠兄弟沒有防備,竟被她一下急停把頭撞到了尹清兒的背上。只聽她正色道:‘首先,我是雪山派中地位最低的普通侍女,並非什麼高人,而且我把你們二人抓來只是不想為我派添麻煩,二位公子莫要以為本姑娘有意跟你們親近親近,把你們其中一人送往官府交差後,咱便算是兩不相欠,若心中不服,即管上山找我來著,本姑娘潔身自好,從不與男子為伍。’
‘男子有什麼不好啦?你爹不也是男子嗎?’
只聽尹清兒恨恨的道:‘天下的男兒郎無非為了四個字而活—酒色財氣,再清高的君子喝多兩杯後,也是跟路邊野狗沒兩樣,拉開褲子便撒,抓住女人便幹。曹雪芹說得沒錯,天下男子皆像那賈寶玉一樣,只懂穿梭於脂粉間縱情鬼混,你看那書中何曾出過高潔之士?’
申屠星洛想起父親昔日在山上書齋跟自己兄弟三人說道理講故事的日子,依稀有印象有部好像叫作紅樓夢的話本,只是那話本講什麼內容,他卻不太記得了,便隨口問道:‘姐姐能講一下紅樓夢的故事給我們聽嗎?’
那知尹清兒怒道:‘你道我是哄寶寶睡覺的那種侍女嗎?你多大了,還要我跟你講些盡沒相干的故事!’
申屠星洛訕訕一笑,道:‘這也說的是,姐姐請你繼續走吧,這繩子勒進皮肉裡太久,有點不太舒服呢。’
尹清兒哼的一聲道:‘你知道就好,從這刻起,如非我讓你們說,否則給我閉上你倆的嘴。’說著才展開輕功繼續奔行。
申屠星洛吐了吐舌頭,不敢答嘴,轉頭望向身旁的二哥,只見他望著旁邊的街道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人一路無話,轉過這個街角,便要到達鎮上的府衙。尹清兒這時把兩人原地放下,她先把申屠星洛安置在附近的一座破廟裡藏好,再回來帶留在原地的申屠劍沖到前方府衙投案。
那知她甫由廟裡出來,這一晃眼間,剛才放在地上的申屠劍沖卻已不翼而飛,不知去向。
尹清兒心中打了個突,知道事有蹊蹺,立時戒慎地按著腰間佩劍,四周察看有否高手埋伏的痕跡。
她在附近巷弄的牆角等隱蔽之處逐一搜將過去,正以為一無所獲,卻匆忙間瞥得左前方有一條黑影迅捷無論的竄進了一條橫街中。
尹清兒正想追上前去看個究竟,猛地想起這可能是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心中暗叫不妙,急忙跑回廟裡察看裡面的申屠星洛,卻正如她所料,連這遺下的一子也已不見影蹤。
尹清兒呆在原地,茫然看著四周千絲百結的錯綜巷弄,這時便欲追去,又該如何著手?
小斑點被婉兒抱在懷裡,一時間只覺全身暖洋洋一片很是舒服,一時間熏熏欲醉,竟沒留神到腳下境況。
步道的裂痕越來越大,到得四方裂痕擴展到離二人身前丈許見方之處時,小斑點才猛然驚覺這蟄伏已久的危機。
小斑點忙推開抱著自己的婉兒,驚慌的指了指腳下的木質,但婉兒還沒會意過來,步道的木塊已盡數龜裂,正一片一片的掉落下方的萬丈深淵。
婉兒這時如夢初醒,歇盡所能的展開輕身功夫,一手拖著小斑點,一手抓住及時摸到的突出山石,身體用力上騰,減慢自己二人的下墮之勢。
這時二人腳下步道盡碎,木塊紛飛跌落深谷之中,二人此時只靠婉兒一隻手懸空在峭壁的中腰之間,婉兒臨危不亂,百忙中命小斑點摟著自己脖子,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從身後抽出油紙傘,牢牢的插在石壁上一個凹位之上。
此時婉兒雙手交替向橫爬行,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自原路退回峭壁另一端的實地之上。
幸虧油紙傘雖然輕盈,但二人身子皆不沉重,總算命懸一線間成功退回峭壁的另一端。
二人前車可鑑,這回雙腳確認了腳下確為實地後,才真正如釋重負,知道自己總算暫時脫離了這十面埋伏,防不勝防的危機。
婉兒頗覺歉然,她暗悔自己一時情難自控的失聲尖叫,竟然差點把兩條人命搭了進去,她這時輕輕撫著小斑點的頭,聊表心中歉意。
此時危機既逝,婉兒又想到剛才在另一端看到的畫面,原來她之所以尖叫不是為了何事,卻是見到一個女子背脊朝天的倒在一棵破石橫生的雪松之上,雖因她面龐朝下,看不到她的臉相,但婉兒憑背影猜得那伏倒樹上之人依稀便是自己的好姊妹晴兒。
婉兒嘗試安慰自己,暗忖自己剛瞥到那女子的背影沒多久後便即變生不測,對那女子也只是匆匆一眼罷了,終究不可一口咬定她就是晴兒,再說晴兒也有一定的武功根底,該不至於如此不濟,竟會失足跌下山去吧。思念及此,婉兒心下稍安,但一想到小斑點在雪地上寫的四個字和她現在那垮下來的慘白臉色,又覺如此妄想實是自欺欺人。
此時步道已斷,無法再繞過峭壁後看個明白,婉兒唯有強迫自己甩開腦內憂思,專注於眼前之事,心知只要熬過面前難關,終究會有真相大白之時。此刻雖然好友們在山上各自走散,但任此山再大,終究也有聚頭之日。再說那女子既然跌在樹上而非底下的深谷,那便應該無甚大礙,或者只是一時昏死過去,未及甦醒而已。自己三位姐妹除了允兒道行略低外,晴兒跟自己的聰明才智皆在伯仲之間,若那女子當真是晴兒,自己剛才千鈞一髮間姑且能化險為夷,那麼她只要一時沒死,多半也會有辦法轉危為安。
婉兒想到此處,強作鎮定的吁了口氣,回頭看著兀自出神的小斑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示意她繼續帶路。
小斑點茫然回過神來,指了指擎天而立的峭壁,示意還是要繼續往上爬去。
婉兒點了點頭,這回吃過了剛才前兩次的大虧,再也不敢托大。當下以油紙傘抵著山壁零星散佈的坑洞裡,步步為營的緩緩上爬。
然婉兒不知道的是,既然晴兒孤身一人姑且無法克服這身前峭壁,婉兒此刻背上多了一個人要照料著,又如何可以倖免於重蹈自己好姊妹的覆轍?只見婉兒步著晴兒的後塵,一步一步往絕路爬上去,背上的小斑點皺起眉頭,心中暗覺不妥,正猶豫著應否向婉兒示警。
小斑點確實是欲帶婉兒攀上雪巔,然欲登峰造極必先跨越隔阻在二者中間的天塹,除此之外,已無別的取巧捷徑了。
陳氏父子穿梭在錯綜複雜的山道上,二人打著一般的心思,心道既已迷路,與其待在原地等死,不如拼死一搏,力圖外闖,說不定命不該絕,就此闖出這重重迷陣?
當下二人不顧三七二十一,總而言之見路就走,也不理會東西南北,見到有光的地方便一個勁兒栽進去,如此放飛自我的亂走一通,走著走著,竟然又聽到了前方響起喧鬧之聲。
二人視死如歸,顧不得前方刀山火海,也是義無反顧的沖過去,二人也不怕腳步聲可能打草驚蛇,撥開前方草叢便向聲響來源處鑽了過去。
此處的長草過頭,二人目不見物下只憑聲音辨位,走了一盞茶的時分,當先的陳岸然終於撥開了身前最後一捆野草,來到聲音的來源地。
只見眼前忽然出現偌大一片空地,黑壓壓的密密麻麻排滿了人,這些人每個都身披鎧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目,陳岸然半遮眼睛適應著鎧甲上反射出來的刺眼光芒,縱使瞧不清前方那些人的陣容,單憑這束光芒,陳岸然已猜到自己碰上的不是這老是常出現的黑甲騎士還能是誰?
陳岸然放下遮光的手,才發覺此間人物竟有大半初次登山時便已見過,瞥得騎士軍團中居中一處小山坡上一名英姿勃勃的中年漢子正在馬上督軍,陳岸然甫見此人,便忍不住脫口而呼:‘蔡無希!’
陳岸然暗暗心驚,瞧這陣勢,該是蔡無希集結了山上大部分的騎兵,只是空地上萬頭鑽動,看不清他們在搞些什麼。
陳岸然攜著兒子的手躲在一塊大石之後,頃刻前還放飛自我的二人,霎時間又回復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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