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瑞麒一行人沿着山路徐徐前行,直走到天黑,那望眼欲穿的水陽村也是未見蹤影。只見夜色合攏,江瑞麒抬頭望去,只見月光慘淡,照在眾人面龐上顯得人人面無血色,原本好勇鬥狠的天仙派群匪,霎時之間竟搖身一變,變成一具具徒有皮囊的殭屍。荒山悄靜,月淡星稀,群匪一言不發,宛如百鬼夜行。四下裡萬籟俱寂,只剩歸鴉啾啾,鬼影森森,一群畢生穿梭於刀光劍影間的天仙派群匪此時也禁不住心下惴惴。
江瑞麒受不了此間詭異的氣氛,便命眾漢子從懷裡取出火摺點著,霎時間滿山光明,有如白晝,江瑞麒心神一定,只覺寒意大減,便招呼了包括辛漢源在內的幾名心腹先走一步,到附近查探一下有否山洞之類的地方供眾人今晚安頓歇息。
江瑞麒之所以叫上辛漢源並不是因為跟他特別親近,跟大多數的教徒一樣,江瑞麒對此人平日的作風也不甚喜歡,只是看中了他輕功卓絕,才把他湊上一份,加上辛漢源背上還負著尹清兒這個雪山派的寶貝兒,此等命根子自不能放任辛漢源留下把守,若要他把這寶貝兒交給其他人代為看管,於他臉上又不太好看,萬一他把此事引以為恨,那就給他這個老大平白無端的留下一個難纏的禍根,是以江瑞麒雖然百般不情願,也只好把他一拼叫上,辛漢源也不違抗,便賊頭賊腦的跟在江瑞麒的後頭。
江瑞麒領了五人先走一步,臨走時叮囑其餘人等留在原地不可擅自走動,若遇到不能決策之事,便以行事周全的嚴載道暫時作主,一切分配妥當後,六人一妞便徑自展開輕功往前方奔去。
六人之中數辛漢源輕功第一,江瑞麒緊隨其後,只見那辛漢源背上雖然負著一人,卻似有還無的比其餘人奔得還快,江瑞麒雖不齒他的為人,卻也對他輕功上的造詣不禁暗暗佩服。
沒多久,辛漢源便拋離了後方的眾人,江瑞麒為了不失老大的面子,縱使頗為吃力,也連連驅動雙腿努力跟上,不消一會,這夥人便成了兩前四後的格局,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江瑞麒生怕入夜深山之中若各人走散了只會徒增亂子,便命辛漢源慢下來先等眾人跟上再走,那知這辛漢源見餘人遠遠墮後,便一心想獨自離隊,以一人之力當先找到今晚歇息的山洞,好教日後回到總舵時能在教主面前邀功。
辛漢源也沒想到這麼雞毛蒜皮的事又有什麼功勞可言?也是他壓根兒便瞧不起江瑞麒這個老大,一心覺得怎麼自己輕功為天下一流之列,竟要被這武功平平的江瑞麒作自己這夥人的老大?此時他聽到江瑞麒像呼喝下人般勒令自己停下,更是心中不忿,竟對江瑞麒的話充耳不聞,反而越跑越快,心道尹清兒這教主念茲在茲的寶貝兒在自己手上,區區一個江瑞麒又如何奈何得了自己?
江瑞麒見辛漢源對他的命令視若無睹,一心跟他抬槓,不禁甚為恚怒,然此刻用人之際,卻不便就此擺起老大架子跟他反面。當下對辛漢源的違抗上令只作不見,心裡料得以他功夫,總不至把尹清兒弄丟了,於是撇下了前方絕塵而去的辛漢源,自己卻停下來會合後方四人。
當真是麻煩事從不單行,這邊廂走了個不聽話的辛漢源,那邊廂後方的四名教眾卻遲遲不見身影,除了江瑞麒手上那兀自燃亮著的火摺以外,竟見不到一名手中還亮著一星半點光芒的教眾,江瑞麒知道四人該是入了歧路,他身為這行人的老大,不禁猛吞了一口口水,也不知這會兒該如何了局。
江瑞麒並非足智多謀之人,只是仗著這些年對教派的忠誠,盡心盡力之下得到了教主的賞識,才撈到眼下這個遠征團頭目之位,是以除了辛漢源外,這夥人中還有好幾個心高氣傲之徒對他不甚佩服,面對漸漸變得一盤散沙的團隊,江瑞麒不敢負了教主的重托,可思前想後,卻始終苦無對策,唯有一切等到明早天亮再說。
江瑞麒打定主意,便往來時路慢慢走回,心道這麼一大幫人聚在一起不動,總不會一拼走丟了吧?江瑞麒心下稍安,眼見回到大夥兒集合處越來越近,沒多久後便見到了前方火光一片通紅,江瑞麒暫時放下心頭大石,快步迎了上去。
奔出七八步,江瑞麒立時便感不妥,火光中只見一夥人身影動也不動,便如幾十尊石化了的雕像一樣,除了火光尚在搖曳,一幫人中竟只有自己像是活著,仿佛時間在這一個空間停止流動,只有自己不受這異象干擾。
江瑞麒心知不妙,一步步的走上前去查看,到得眾人輪廓清楚可辨,只見人人呆若木雞,便連眼珠也沒在轉動,但手上卻依然拿著那尚未燒完的火摺,光看樣子實在不知死活。
江瑞麒把手探到當先一人的脈搏上,卻見那人脈搏忽快忽慢,忽強忽弱,脈象奇異之極,說他是死人,脈搏卻明明仍在跳動,說他是活人,卻天下間哪有活人是連眼珠也不會動這般不倫不類?
江瑞麒首先猜他們該被暗裡埋伏的好手點了穴道,然他不知對方點穴手法,也就無從解救,他把手在當先那人身上亂擠亂捏,始終不得要領,此後連試數人,情狀皆是如此,江瑞麒不知哪施以暗算之人是否仍在此間窺視,這一大夥兄弟尚自無一倖免,自己孤身一人又可如何應付?總算想到點穴者該對他們無殺害之意,他們身上用以充當商賈的金銀玉器也是一件沒少,江瑞麒猜不透對方意圖,便安慰自己這或許是一名點穴高手的惡作劇,只是存心捉弄自己等人,並非衝著他們天仙派而來。
江瑞麒睜大雙目視察荒山的周遭景物,只見樹色被火光染上一片橙紅,仿佛地獄裡的惡鬼盡都活了過來,化成了樹木正盯著他這餘下一人來看。
江瑞麒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但此刻種種情狀來的詭異,不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強自鎮定掃視著周邊一排排的灌木,努力尋找躲在其中的一絲活人氣息。
江瑞麒看過前面一排樹木後,正欲轉過了頭到身後察看,卻從眼角餘光猛地裡瞥見了紅紅綠綠的樹影中,藏著一抹格格不入的突兀銀光。
江瑞麒猛地回過頭來,卻在此時,手上的火摺已然燃盡,眼前登時暗了不少,仗著身旁還有過半教眾手中火摺尚未完全熄滅,江瑞麒終於朦朧中看到銀光後鑽出了一張臉,那張臉上鑲嵌著一對泛著火光的明亮眼眸,眼裡放出的懾人精光直射向此刻努力睜大了眼的江瑞麒,招子下方處露出了一排白得駭人的牙齒,正對著江瑞麒裂開笑著。
名副其實的明眸皓齒,卻在這荒山之上,被火光映照得無比詭異。江瑞麒心裡打了個突,不由得冒出一個想法:‘莫非這世上當真有鬼?我們的人不是被點了穴,而是中了邪嗎?’想到此處,只見眼前景物又是一暗,便連那餘下的半數火摺也已盡數熄滅了。慘淡月光灑在山林樹影之間,只顯得那抹讓人心寒的銀光和它背後映著的明眸皓齒更加陰森恐怖,並正忽明忽暗的照著此刻眼神空洞,臉色慘白的江瑞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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