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埃諾垂下眼，看著雙膝跪地、兩手拉住他腳下褲管的玥。
「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玥緊緊扯著褲管，額頭用力嗑上地面－－不能再說下去了，不可以……如果再說下去，阿堺會、阿堺會……他會……
「又為了顧及一無所知的哥哥大人，這次連尊嚴也可以踐踏於地了？」輕輕哼笑，西爾埃諾向前傾身，一把捉住玥的頭髮，「真好笑啊……你以為自己的尊嚴值多少？這麼跪著、這麼低聲下氣，我就會放過那個髒血？」
「我……」
「你到底還要多天真？真以為自己救得了、護得了每一個人？像現在，你肯定還在想著該怎麼用自己換取其他人的安全吧？啊，對了，是不是也在思考，既然我是要復仇，為什麼當初見到你時不是先動手取命、還和你打好關係？是不是還懷疑，我不是滿腦子都是復仇，肯定對你們還存有一點真心，才沒有痛下殺手？」
盯著玥一縮的肩膀，西爾埃諾感到一股厭煩，他惡狠狠地將人整個向上拎高，讓玥只夠以腳尖輕輕晃過地面。
「別開玩笑了！」西爾埃諾低吼，周身竄出鮮豔的金紅魔力，「我之所以會接近你們，不過是為了更好行動，會擺出溫和體貼的焰王形象，不過是要讓百姓們在事成之後向著我！打從一開始，從我十多年前當上五王侯入宮後！我一心只想著該如何向仇人的兒子報復，不光如此，我還想破壞整個愚蠢的制度洩憤！……你不過是區區垃圾，少自以為是了啊！」
西爾埃諾雙頰因怒吼而漲紅，他另一隻手表面生成岩漿並包裹住整個拳頭，隨即大力向玥的左臉揮下一擊，由於玥處於半懸空狀態，只能硬生生接下這一拳。
玥的鼻樑不僅出現灼傷，還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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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鮮血淌下他的口鼻，耶里佳和草蕪腳下同時一動，不過魔力波尚未衝出去，瑟希就早一步發動了攻擊。瑟希甩出十數條細繩，團團捆住那兩人及其身後的同伴，連無法動彈的阿克司也遭一併綁住。
耶里佳立刻收回即將啟動的攻擊，看了眼一旁想掙脫的草蕪，低聲喝斥：「別輕舉妄動。一旦碰觸，我們便已失去先發制人的手段，不如先靜下來、思索下一步。」
草蕪張嘴想反駁回去，但見到西爾埃諾警告性地用手稍微掐緊了玥的咽喉，他立即闔上嘴巴，橫眉豎目地瞪視著男人，內心暗罵了『陰險小人』不下十遍。
門口四人打消要出手的念頭，西爾埃諾相當滿意。他把幾乎要喘不過氣的玥用力甩至地面，嘴邊噙著的笑重新高高勾起。
「我想和這兩人談點話，可不能被外人給攪局了。做得相當不錯，瑟希。」
瑟希回以頷首。「是。」
於是西爾埃諾重新笑望身前兄弟倆，對於俯視所見的景色十分滿意。
「從前王死的那一瞬間，我就決定要毀掉你們兩個，俗話說父債子還，這麼做並不為過吧？所以，我先試著接近你，髒血，沒想到弱點意外好找，只要顗被帶走就搞得天翻地覆的。不過，只是這樣又無趣得很，因此我讓瑟希洗去了他的所有記憶，變成只聽從指令的一條狗。」
阿堺瞳孔一縮，猛然望向依然面無表情的顗－－是因為他……是因為他、顗才會被折磨成這樣的？
「只竄改記憶未免無趣，但若是一張白紙，想染上什麼全憑我做主，有趣得很。我還得感謝莫里亞啊，都是這一陣子不停在我面前亂吠，我才會想到這個好主意。」用眼角餘光瞥了眼沉著臉的莫里亞，西爾埃諾輕笑著回到原先話題：「除了戀人，還有身世，再來會是什麼才能使你生不如死－－稍微一想，答案就出來了，也正好就是我下一個要找的對象……你。」
他轉而看著死撐住身子的玥，彎下身來，眼神銳利地盯著他。
「因為只在你小時候接觸過幾次，我本來還怕現在的你會挺難下手的，沒想到還是出乎意料的簡單啊。隨便讚揚幾句、稍稍親切了些，人就毫不懷疑地靠了過來，三番兩次無視不斷提點你的莫里亞……果然是條不長眼的狗啊，他形容得挺貼切的呢，你當初似乎沒什麼資格生氣？啊，說到這，後來會特別想針對你，也是你個人的問題呢，莫名自負自信……明明只是個廢物，真是好笑。」
玥霍地抬起頭來，臉頰一紅，嘴唇卻漸漸泛白。西爾埃諾忍不住笑出聲。
「你這眼神……怎麼，難不成直到現在才懂嗎？」
「你……」玥咬咬牙，他知道自己很笨，但他就是不死心不願意相信－－「但是、但是……你大可以、尋個機會把我殺了，這樣不但能除去你痛恨的對象，也可以折磨阿堺，為什麼不？我……為什麼還和我做約定？為什麼、要和我約好一起變得強大？那個約定，到底，算是什麼……」
事已至此，他也明白再不相信西爾埃諾是為了復仇才接近他很蠢，可是，他就是不願意相信這是靠近他的唯一理由。
明明約好要一起切磋成長，明明那麼高興又哀傷地衝著他笑，明明每每都耐心地聽他說許多話許多牢騷，明明那種約定在這場復仇劇中完全沒必要、只要慢慢親近並得到他的信賴就好了－－
然而，這許許多多夾帶著微弱希冀的『明明』，全在看見西爾埃諾的笑容後，被無情澆下一桶水熄滅。
「當然是因為這是最必要的。」
玥頓時感到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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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五王居然找你做定期切磋成長的約定，你大概相當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實力很不錯吧？同時，你受到約定的激勵，肯定比以往更努力，好讓自己變強吧？不斷急躁、不斷受傷卻不好好休養，底子應該已經損傷了不少？」
西爾埃諾俯視眼前已然失神的臉，以輕柔、卻能讓滿室聽見的音量說著。
「當初稍微交手後，你果真如我所想的無能，太過弱小了，還自信得令人想發笑－－所以，讓你心存希望之後再跌得粉身碎骨，會帶給你自己，還有那個髒血，更磨人的絕望吧？」
玥的瞳孔霎時縮小，彷彿這一字一句都是塗滿劇毒的細針，狠狠扎進每一片肌膚。
「被堅信的事物背叛，感覺如何？掏空的感受就像是這樣……你知道嗎，自從與你做下約定，我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來臨－－前進的動力被自己所憧憬的人親手抹滅、知道真相後痛不欲生的心寒、重要之人被活生生地折磨……從我那個好教父得到的，如今，我就要他的好兒子體會那之上的十倍。」
西爾埃諾前額貼上玥滾燙的額頭，勾起懾人弧度，他的手掌游移至腰際的劍鞘，另一隻手緊緊扯著玥的衣領，然後起身，將人愈舉愈高。
阿堺睜大雙眼，看著弟弟連掙扎也沒有、被高舉於半空，那六神無主的慘白面容早已發顫得厲害。
西爾埃諾瞇起眼，掐著領口的力道大得手臂全佈滿了突起的青筋。
「聽清楚了吧？好好認清自己的價值了嗎？無論你怎麼掙扎、怎麼試圖反抗，結果都是一樣的－－你，誰也保護不了。」
語畢，他優雅又迅速地抽出短劍，在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劍身已經沒入玥的胸膛，血紅在破爛的衣裳上暈染開來，點點殷紅順著劍格緩緩滑落。
「……西、爾……」
「廢物從高處狠狠摔落的表情，果真是怎麼樣都看不膩啊。」
邊如此笑語，他放開手，任由玥的身軀砸上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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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整片空氣都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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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一個。」西爾埃諾嫌棄地將手上沾染到的血跡抹到一旁窗簾，接著轉身，居高臨下地睥睨另一邊，「接下來輪到你了，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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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堺呆滯地盯著躺倒於地的玥，對於西爾埃諾所說的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不，正確來說，是什麼也無法聽見。
他無視逐步逼近的腳步聲，只是失焦地凝視一動也不動的玥，當玥浸濕的衣衫開始於身下滲出腥紅，他瞳孔猛然一縮，心臟的跳動聲隨著那抹紅擴散得愈開而愈來愈大聲－－
「玥……玥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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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愴的嘶喊劃破凍結氛圍，一下便喚回眾人心緒。耶里佳臉一沉、做出應戰的俯身姿態，趁瑟希還未反應過來，她放出大範圍的寒冷水氣，頃刻間就讓他們一行人身上的線結出一層冰霜，稍微出點力就能使之破碎。
四人掙脫之後，瑟希正要甩出下一波攻擊之際，耶里佳已腳底一點、提劍衝上前去。
莫里亞和嵐尹見狀立即跟進，他們準備跟著衝出重圍，沒想到一隻手擋住了兩人去路。
莫里亞不悅皺眉，看著擋在前方的草蕪，「你這小子……搞什麼？不讓我們去支援是打算－－」
「混帳東西……」
「啊？」
莫里亞難得地只應了一聲單音節，而且還一愣一愣眨了眨眼睛。原因無他，只因為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單單一枚影的情緒就可以造成周遭空氣大幅度的波動。
不是元素，不是影專屬的防禦魔力能，而是別種從未見過的能量。
這究竟是什麼……莫里亞挑眉，側頭瞥了眼身旁的嵐尹，果然也在對方臉上瞧見一閃而逝的沉思猜疑。
「居然敢動手……別開玩笑了。」壓抑著的囈語又傳來一次，兩位五王再度望向前方的發話者，就見他全身不知何時覆蓋著一層若有似無、混沌般的霧縷。
他們倆一頓，還沒開口問個明白，就看到草蕪回過來，第一次認真地直視著他們。
「你們都是無屬性吧？」
「啊？」
「在師父身上弄一個防護體，加點火元素進去，不用太多，能讓他不至於失溫就行，記得加防護固定那把劍，別讓劍掉出來了。至於還被抓著的阿拉斯、師父的哥哥，也用防禦罩起來，一般的就可以，還有也在那個耍繩的身上弄一個好關住她一陣。對了，老長者也要，免得事情變得麻煩。」
快速吩咐完畢，也不管他們的意願如何，草蕪腳下一動、拋下一句『師父的安危就麻煩你們了吶』便衝了出去。
嵐尹和莫里亞互望一眼，而後前者當真開始聚起防禦用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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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真的要照做？」莫里亞一如往常勾著笑，但看得出來十分不認同。
嵐尹聳了聳肩，「當然啊，為什麼不要呀？」
「那小子態度這麼狂妄，妳嚥得下？」
「呀，感覺挺有意思的嘛，沒看到他為了愛似乎要認真起來了嗎？呼呼呼，超級有趣－－」
「我還在嚴重質疑他的品味有多好，別跟我說這些。」
「哎呀，反正他下的指令其實也蠻正確的，聽一回又何妨呀？」意義不明地又呵呵笑了幾聲，她接著睨了他一眼，「白毛狐狸，你這叫做拉不下面子喲，ㄍㄧㄥ，你懂不懂呀？」
他瞇起眼，眼角餘光撇向王位前逼近阿堺的人影，然後重新望著開始朝玥放出防禦的嵐尹側顏，幾不可聞地嘖一聲，兩手也轉起了防護的光芒。
「算了，算他這回運氣好，能指使五王可不是天天有的事。」
「喲，天要下紅雨了呀，居然還真的妥協了？」免不了酸上一句，她衝著黑著臉的他甜甜一笑，而後語氣切換到認真模式，「我給老長者設下防禦後，就會過去幫小耶清除閒雜人等，你繼續架設剩下的防禦，不用插手管其他事情。……或者說，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所有防禦？」
「癡女，妳講話真是愈來愈有經過大腦思考的趨向了。」他哼笑，相當嗤之以鼻，「忙不過來是在指自己的事吧？」
「說什麼呢，你好像才沒什麼腦子。啊，對了，這個小灰髮需要一起救嗎？」
「啊？軍總兒子幹嘛救？放他自生自滅就足夠了吧。」
「可是從剛剛的場面來看，他好像因為幫助我們而遭痛打一頓、又因為反對軍總老頭而被斷絕關係了？還有，早上似乎是跟小耶他們一起行動的……雖然小草蕪沒提到要救他就是。」
「嘖，麻煩的後進一個接著一個，真是讓人心生愉悅啊？」
輕聲笑著、口吻卻十足嫌棄地說了一句，莫里亞伸手一張，將人給救了下來，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兩個的對話全被稍仍微保持著意識的阿克司聽見了。
被安穩地放上地後，阿克司只覺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他那麼幫他們，居然還是在同伴名單之外嗎！而且！那個怪小子居然連提都沒提到他，肯定又忘記他了！……不是說很在意啦，但他就是整個人一把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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