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誡孤汗水自兩鬢涔涔而下,此時他以雙手對柳承武的單手,兀自處於下風,只感雙手發酸,申屠劍幾欲脫手,他知這家傳寶劍一旦被人奪去,自己手無寸鐵,形同廢人。他這些天遇上不同的人之所以有底氣與之周旋,全是仰賴著祖上秘傳的獨門劍法,仗著劍法在江湖上不見經傳,才可以與人較量中掙得先手,偏生此刻柳承武不跟他比兵刃上的功夫,純以蠻力取勝,叫他這頭初生之犢如何不急?
允兒在一旁默默為申屠誡孤掠陣,以防柳承武身後的侍衛趁申屠誡孤不防施以暗算,二人較勁的情勢她也一目了然。奈何她油紙傘較早前也遭穆靈兒拿去,自己功夫又不比申屠誡孤為高,要從旁暗中相助也是無從入手,是以她跟申屠誡孤本人一樣,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申屠誡孤展開渾身解數全力施為也無力與抗,到了這手上力氣將盡的最後關頭,無可奈何下,唯有運起黃玄真功,行跟對方拚內力這步險著。
要知天下間的內功也逃不過消耗真元這一個道理,是以無論高手低手比武,皆不願翻動用真氣這張底牌,能純以拳腳功夫取勝自乃上上之策,打輸了最多也是皮肉之傷,休養數天自無大礙。只有在拳腳上不相伯仲者才會想到抄傢夥動兵刃,然一旦動了兵刃,受傷可不止皮開肉綻這麼輕鬆,很多時會牽連到自身肌理筋腱,輕則斷手坡腳,重則筋斷骨折,半身不遂,但若沒傷及命門,總不至有性命之虞。但那真氣霸道,則不可同日而語,一旦拚上真氣,則已是你死我亡,同歸於盡的打法,渾沒有全身而退之說了。
申屠誡孤此刻拚了命不要也要守住十幾代一脈相傳的寶劍,心中一橫,黃玄真功之力盡數貫於右臂之上,只攻不守,誓要跟柳承武來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允兒忽見申屠誡孤臉上泛起一片澄黃渾濁之色,不禁一驚,她自然知道一旦運起真力便再無退路,見得申屠忽以單手與敵爭持,當下握著申屠誡孤空著的左手,默默為他打氣。
申屠誡孤忽覺左手被一軟綿綿的物事握著,不禁微感奇怪,他此時全心全意盯著劍身,無暇回頭察看,一時間沒想到那物事實乃允兒之手。只覺左手滑溜溜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竟然心神一蕩,想起較早前雪山坪地之上跟那侍女的肌膚之親。
允兒若知此刻申屠誡孤所思,必會大悔自己如此多事,拂亂了申屠誡孤迎敵的心神,可她見申屠誡孤臉上黃澄之氣中忽爾閃過幾陣紅暈,還道這是黃玄真功發揮至極致時所生的現象,當下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執手的鼓勵對他的運功起了感應,更把申屠誡孤的左手握實,不再放開,可她做夢也沒想到她此舉正把申屠誡孤推向萬劫不復的無底深淵。
此刻的申屠誡孤只道那雪山聖女又來迷惑自己,在這大兇險的關頭不得不心作二用,一方面排斥腦內倚紅偎翠的遐思,另一方面又要應付手上柳承武排山倒海傳來的壓力,內外交煎的他鐵青著臉,臉上五顏六色,極盡繽紛變幻。
允兒和一眾侍衛這時十之八九都是看著申屠誡孤臉色,似乎這二人生死相搏的較勁萬不及申屠誡孤此刻的臉色好看,只有凝神接戰的柳承武感覺到申屠誡孤手上力度忽強忽弱,已看出了他外強中乾,內息混亂的端倪。
柳承武自也不知申屠誡孤此刻腦內所思原來這般汙穢,只道申屠誡孤和自己相比終究內力相差太遠,但其實黃玄真功乃玄門正宗,非只有一身蠻力的柳承武能比擬,一旁的允兒還在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殊不知申屠誡孤此刻已是險象環生,命在頃刻,卻正正是因為她這一名自以為是的好友。
申屠誡孤自闖江湖以來,屢次栽在婆娘之手,若此刻他得知是允兒搗的鬼,他定要仰天悲歎一聲:‘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想我申屠氏一身正氣,大好男兒,卻終也要垮在天下娘兒們的手上啦!’
此間的目光盡數集于申屠誡孤之上,沒人察覺到柳承武另一隻手已鬼鬼祟祟的從衣袖裡鑽了出來,慢慢向申屠誡孤胸口的膻中氣海點去。
婉兒牽著小斑點,二人一路上彼此照料,氣氛較早前融洽了不少。
小斑點一路上蹦蹦跳跳,不停晃動著婉兒的手鬧著玩,婉兒從小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姊妹作伴,幫中又甚小小斑點這般年紀的孩童,二人之間雖然一路無話,但婉兒內心仍覺暖洋洋一片,殊無半點尷尬不自在。此情此景,遠遠望去,一大一小,宛如母女。
小斑點領著婉兒一路上山,只見沿路雪松越見稀少,婉兒放眼望去,不覺間原來兩人已屆山腰。
小斑點腳下絲毫不停,依舊忽前忽後的繼續上山,而非改道橫行取那婉兒之前遠觀良久的長生殿,婉兒見她這麼一路走去,難不成是要帶自己攀上雪巔?苦於言語不通,又見小斑點絲毫沒有在意此事,便耐著性子跟她一路走去,看看究竟。
婉兒所料不差,不消半個時辰,二人已爬了雪山的三分有二,到得此地,已需手足齊施。小斑點不會輕功,當下婉兒彎下腰來把她抱起,正想把她附在背上續行時,小斑點忽然臉色大變,抓住了婉兒的手看著她,眼裡盡是驚惶的神色。
婉兒被小斑點這麼一嚇,不知出了什麼狀況,只見小斑點咿咿呀呀的對著後山指手畫腳,在婉兒身前不知在比劃什麼。
婉兒大感不妥,忙放下小斑點,從旁邊取過一枯枝,遞到她的手裡。小斑點吃力的握著枝幹,在雪地上努力的寫下幾個字來。
婉兒湊近一看,待得小斑點把幾個字歪歪倒倒的寫完,婉兒臉色瞬間慘白,激動的抓著小斑點肩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之所以神色劇變,只因雪地上寫下了四個深淺不一卻驚心動魄的字:‘姐姐,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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