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袁翰卿便辭掉鄉里,攜著細軟和懷中捲軸啟程,她打算先翻山越嶺趕去龍翔縣,看看中午時分能不能抵達縣裡的飯店打尖,之後再折而向南,越境進入成朝國土。
想當年她隨著袁時生四處行醫便是先經此段山脈南下,到南方的窮鄉僻壤贈醫施藥去。還記得當年南方瘟疫爆發,死了好幾萬人,袁時生協同當地的郎中,冒著感染不治之症的大凶險,在疫區中奔走呼號, 從閻王手上搶過了很多條性命。事過境遷,在當地官府的全力支援下,當年的瘟疫已逐漸降格為當地的風土病,當地官府為了表揚袁時生一眾大夫,還在當年瘟疫最為嚴重的區域設立了寫上妙手回春四字的大夫坊,內設醫聖廟,供當地鄉民入內供奉參拜,時至今日,廟裡已然香火鼎盛,信眾絡繹不絕,對當年那些仁醫捨己為人的仗義事跡仍然津津樂道。
袁翰卿今日再孤身重走這段路,不禁感慨萬千,遙思遠方的師父,也不知此刻的他到底伊於何方,何日能得再次相見?
走著走著,仗著一定的輕功底子,袁翰卿較原定估計早了個把時辰抵達了龍翔縣,她不想破費,便找了家價錢最為相宜的麵店,到店裡角落處的一張小桌旁坐下,叫了一碗素面,兩份青菜,外加一壺普洱茶,作為當日的午膳。
袁翰卿昨晚便已打算好,只待尹清兒臨終前囑託的事情一了,自己便即離鄉背井,到遠方打聽師父的下落,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等著等著,店小二很快便將她剛才叫的菜餚端了上來,袁翰卿低頭吃麵,卻沒留意到兩股灼熱的目光正在店外緊緊的盯著自己,未幾便鑽進店裡,筆直走向袁翰卿那一桌上。
剛好袁翰卿那桌有兩張空著的椅子,只見兩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手執折扇老實不客氣的坐到了袁翰卿的對面。她們倆把剛才那店小二招呼了過來,對著他道:‘這女的叫什麼,跟我們各來一份,你少給了我們半棵菜我們便挑了你們這鋪子,聽懂了嗎?’說著折扇向著店小二面門虛晃了一下,接著把一錠元寶重重拍在木桌之上,頓時木屑紛飛,那錠元寶齊齊整整的打進了桌子之中。
那店小二只嚇得差點尿褲子,想不到這兩名丫鬟竟比那些城裡的大爺更加兇悍,忙不迭的連連稱是,一縷煙的溜回後廚,吩咐廚子趕快做兩份素餐,端到角落那桌之上,自己卻說什麼也不敢再出店面半步。
袁翰卿低頭吃麵,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她自然知道此行多少會遇上麻煩,卻沒想到這半天未到,對家那麼快便找上門來跟自己為難,不由得眉頭微皺,甚感煩厭。
她自然是不怕打架的,只是若一路上遇到衝著自己來的對頭,勢必拖慢了她的行程,她本已不欲摻和此事,這時被尹清兒挾著上了賊船,只覺路阻且長,本來一天可達的雪山好像慢慢變得有些遙遠。
她低著頭加快吃麵,一心想用完膳後盡快抽身離去,擺脫眼前二人。她本非好鬥之人,否則也不會拋下身後江湖轉而行醫了。她越吃越快,卻一時匆忙間吞嚥過急,被口裡的青菜噎著了。
她猛捶自己項背,一番轉折後終於吐出了卡在喉頭的那條蔬菜,那兩名丫鬟見狀,只笑得花枝亂顫,差點跌在地上,袁翰卿見窘態盡露,不由得羞紅了臉,把臉埋在湯碗裡。
只聽那其中一名丫鬟道:‘哎呀,琴兒你看,這餓狗搶屎,卻一時吃急了,竟然差點把自己噎死。’
那作琴兒的丫鬟和應道:‘照啊,莫要是路邊野狗,這爹不疼娘不愛的,吃得慢一點,便要被其他野狗搶了吶。’說著把鄰桌的一碟吃剩了的豬骨丟到袁翰卿面前。
袁翰卿知道她們如此作為,實是想逼得自己忍無可忍出手,她也不生氣,這回她慢條斯理的吃起來,下定了主意要瞧瞧這兩名丫鬟接下來還想鬧什麼花樣。
那兩名丫鬟見袁翰卿不受激,討了個沒趣,正尋思接下來該搞什麼小動作時,卻見那店小二被後方的胖大廚子半推半拽的趕了出來,戰戰兢兢的走向她們這桌。
那店小二結巴著道:‘二位女俠,這…我們這素餐嘛…這位姑娘點的已是最後一份,二位還是點些別的吧。’說著肩頭一縮,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琴兒眉毛一挑,淡淡的道:‘本姑娘不沾腥葷,你的意思是要我們破戒嗎?’
那店小二嚇得慌忙跪下,顫聲道:‘小的不敢,只是那廚子老張說今兒有一群和尚到小店用餐,一時間清空了不少存貨,小的哪敢存心戲弄姑娘,但到市場辦菜這事也非一時半刻能辦到的,小的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姑娘念在小店小本經營的份上,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
琴兒轉頭看向另外一名丫鬟道:‘沁兒你聽,這黑店居然拿菜去餵狗也不願給我們吃,你說他們這等可惡,我們該怎麼辦呢?’
那作沁兒的丫鬟道:‘你剛才不是說他們做不出來便把鋪子挑了嗎?怎麼?現在怕了不敢嗎?’
琴兒佯怒道:‘你說什麼?你道我還怕了這區區黑店嗎?莫說皇商得罪了本姑娘,本姑娘也敢把他打個落花流水,眼下是這幫狗娘養的瞧不起咱們這些低三下四的丫鬟,故意跟咱們抬槓,本姑娘不滅他滿門如何能消心頭之恨?’
‘哦,那寧贈癩皮狗,不予窮丫鬟的黑心人固然可恨,但你說你要趕盡殺絕,那還放不放過跟我們搶食的癩皮狗?’說到這裡,二人不約而同向正在吃麵的袁翰卿看了一眼。
袁翰卿聽到此處,便知此事不能善罷,她抬起頭來游目四顧,見一眾食客已被自己幾人驚動,聽到那兩名丫鬟的狠話後已然嚇得遠遠退開,此時她再無顧忌,便站起身來,袍袖一拂,把丟到身前的那盤豬骨一把掃回那兩名丫鬟面前,然後好整以暇的又坐下來繼續吃麵。
琴兒見袁翰卿終於沉不住氣,便冷笑道:‘喲,癩皮狗發威了,不知會不會咬人呢?’說著黏起一塊半個拳頭大小的豬骨,不偏不倚的扔進袁翰卿的湯碗裡。
如此一來,那碗尚未吃完的素面已不能吃了,袁翰卿把竹筷輕輕放下,大喝了一聲:‘你們愛吃,本姑娘賞你的!’抄起湯碗,便向琴兒迎面潑去。
琴兒急忙躍起身來倒縱數步,柳眉倒豎的她怒道:‘好啊,當真要打麼?’說罷,手中折扇一張,一陣白色粉塵瞬即向袁翰卿面門揚去。
袁翰卿見變故已生,便回敬道:‘跟你們口中的癩皮狗掙飯吃,自己不也是一頭只懂亂吠的癩皮狗嗎?’說著,袍袖急舞,擋開了撲面的粉塵。一時間,店裡的人慌忙逃出店外,小小麵點裡只剩下袁翰卿三人和那嚇得雙腿不聽使喚的店小二。
三人怒目而視,劍拔弩張,看勢隨時便要開打。夾在中間的店小二看著這三個瘟神,心裡大呼這店子應該保不住了,六神無主的他正遲疑著應否跑去報官,卻沒留意到自己褲襠上早已被嚇得濕了一大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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