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陣陣,烈陽高掛天際,靜謐的林子裡隱隱透出一絲細響,尖銳且刺耳,一遍遍反覆出現。細長的群木中央有著一塊枯黃凋零的草皮,一道冷藍身形正以單腳立於其上,手中長劍隨著身體舞動而向四方俐落揮斬,長劍主人的姿態柔軟又輕盈,數十劍以來未曾挪動半步。
劍身既薄且窄,遠看彷彿一根細棍,尖端所及之處皆折射出刺眼亮光,光色卻不是銀白色澤,而似是長劍本體般的湛藍。大幅度的彎身轉動使得長髮凌亂空中,幾綹髮絲緊貼臉龐兩側,汗珠垂掛鼻尖與睫毛尾端,在每次刃部刺穿空氣之際震落,還未沒入土壤便已破碎消散。
陣風再度吹起,枯葉四起飄蕩,纖細腰肢驀然向後傾倒,長劍於半空畫出幾近完美的半圓弧,未著地的那條腿則由下往上撈起,形成垂直的一字馬。
當劍尖點上草皮,一片枯葉在抬起的鞋尖。
時間彷彿靜止,或者該說,像是一座世人遺忘的美麗雕像受群木環繞簇擁,即便無人知曉仍屹立一隅,多少時光荏苒也消磨不去少女的英氣與凌厲。然而才維持不到五秒,鞋尖忽地一晃,儘管細微得幾乎瞧不清,葉片還是因此墜落,破壞如畫的景色。
耶里佳無聲吐息,恢復成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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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玥昏倒後至今未醒,她不打算為了一個人停擺團隊訓練,因此除了自願留下的草蕪以外,今早的分組對戰照例進行,現在也是各自去做自主訓練,等待午時回去午膳。
自主訓練已經過去一半時間,她卻還未完全進入狀況,總是斷斷續續的,無法流暢使完整套劍法,更何況僅是如此便已大汗淋漓。她鮮少有這樣不順的時候,自知這樣下去不會有多少進展,她化去手中冰劍,拎起樹下竹筒啜飲一口水。
她瞇眼凝望無雲天際,此時氣溫高得驚人,和早晨深夜的低溫相差甚遠得不可思議。
趁著休息空檔,她把稍早的對練情形梳理一回,愈想愈是眉頭緊蹙。每個人的狀況不僅沒有漸入佳境,反倒每況愈下,配合度更是一直上不去,確實該做的戰略溝通都有執行,可依舊像盤散沙……不,連散沙也不如。
在昨天之前,雖然眾人的默契不上不下,總好過今天那樣死氣沉沉。先前一遇上衝突點還會有人先喊暫停,不管口吻如何,至少所有人將全副身心投入訓練才會引發做法不同、進而討論解決之道的情形,而不是各懷各的心思。
尤其這些心思全與奪回王宮一事無關。
她明白近日事情全突發得緊湊,誰都得分點心思處理私人情緒,可是無論再怎麼難消化、多難熬,他們必須把優先順序排清楚,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找出損失最低的回去方法,並且拿下一眾叛變者,否則該如何對得起百姓?如何對得起他們的稱謂?又如何對得起嵐尹?
但要做到一舉拿下,必得提升個人與整體實力,她不會不懂短時間能做到的成效有限,正因如此,她才對於今天的對練十分不滿: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目標外的任何一切。
不論是什麼方面,所有人對玥昨天的加入跟表現都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影響,加上玥昏倒後草蕪那一席話--
玥拉著草蕪匆匆趕來的那幕忽然浮現腦海,多日未見那樣有生氣的表情舉止叫她屏息一瞬。
她閉了閉眼,緩緩將氣息吐出。
職責是最重要的。
只要造成阻礙,她必須全部屏除,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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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掌心重新凝出一把冰劍,這回劍身厚實許多,反射的光芒也偏藍綠。劍尖一離掌,她一個點地躍起,同時朝前方刺出一劍,幾棵離得近的樹木即刻被削成只剩樹墩,切口就像水劃過一般平滑齊整,唯有邊緣幾處有些刮痕殘留。
眉間蹙起,她向右一甩,削落大片樹葉枝柳。
結果直到正午為止都無法順暢使完劍法,不是手感不對,就是某個弧度怎麼轉怎麼僵硬,耶里佳疲憊地壓壓眼角,收拾一番便打道回府。
走進洞穴時其他人還沒回來,只有草蕪在打點午膳。她輕輕掃向盡頭搭起的簡易竹席,躺在上頭的人仍舊雙眼緊閉,床邊如一早見過的擺放著水盛半滿的竹碗,看樣子在他們外出期間未曾轉醒。
放下隨身物品,她坐入正中央的大方草席,取過堆疊一旁的碗筷準備幫忙擺放,卻被一隻手擋下。
草蕪端著碗緣,繼續垂眼調羹,說:「快煮好了,我順便盛,不勞煩妳吶。」
耶里佳一頓,抽回手,將筷子擺上每個人的位置。
空間裡只有水煮沸的聲音,偶爾伴隨投入香料或食材的撲通聲,一切幾乎死寂。她盤起腿,閉眼打算凝練魔力,然而或許是一天下來沒有一件順心事,這個念頭剛起就立刻消退,她輕輕吐氣,又復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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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蕪恰好完成了烹煮,舀好一碗遞向耶里佳,全程依然低頭不語。胸口盤旋的煩悶濃厚幾許,她表情如平日不起波瀾,點頭致謝後伸手接過,抿了一口濃湯。
熟悉的味道令她不由得一怔。
她不會認錯,這和玥頭一回煮給她喝的湯味道一模一樣,連裡頭摻有一味草藥這點也毫無差池。
玥那時笑著說,這是他自己調的獨家配方,是不隨便煮給別人喝的。
什麼時候他們兩個聊過這個,他還教了草蕪怎麼煮?
什麼時候開始,草蕪對他而言不是別人了?
視線慢慢挪至破舊的大釜,她看著草蕪將湯舀進另一枚碗裡,接著他把湯勺擱置一邊碟子,端著碗走到玥身側。
他盤腿而坐,將地上那碗水倒掉,然後把湯倒入那枚空碗裡頭,待全數倒盡後又把湯倒回原先碗裡,如此反覆幾回,直到不再冒出熱氣才停手。他輕抿一嘴,把碗放到地上,伸手小心翼翼扶起玥,替人喬到半靠著他的坐臥姿勢,接著拿起碗遞到玥嘴邊小口餵湯進去。
玥軟軟靠在草蕪懷裡的景象讓耶里佳灼傷似地移開目光。
揉揉抽痛的眉心,她無聲調整氣息,放下只喝一口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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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裂開多嚴重?」
草蕪沒有停下手邊動作,嗓音放輕得生怕會驚醒懷中人:「不算太嚴重,不過短時間不能使用太久魔力,否則會留下後遺症吶。」
耶里佳看向他,「短時間?」
「至少半個月吶。」
「不能使用太久,是多久?」
「防禦的基本型態最多可以撐個幾分鐘吶,只能連續用四到五次。」
只能這樣?耶里佳眼神一凜,思緒迅速奔騰起來:接下來要面對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場硬仗,每場戰局不可能不發展成拉鋸戰,身為影已經缺乏先發制人的攻擊力,如果只能撐幾分鐘,連自保也辦不到,何況是成為戰力?既然他無法提供多少助力--
「不問嗎?」
突兀的問句中斷思緒,她抬眼,對上終於朝她投來的視線。
「問什麼?」
「後遺症。」草無盯著她,一字一句說,「妳不問有哪些吶?」
她蹙眉,不解。「有何必要?」
他維持眼神交會半晌,突然輕笑一聲,別過臉去。見他繼續低頭餵湯,她感到愈來愈煩躁,沉默片刻後竟破天荒地追問:「你想說什麼?」
草蕪停下動作,放下湯碗,將玥輕輕調回躺姿,才開口反問:「妳會想知道嗎?」
耶里佳冷下臉。「不必拐彎抹角。你究竟想說什麼?」
「妳非得知道,我就解釋清楚。」他側臉面向她,雪白眼瞳冷光熠熠,「妳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在戰場上還能起到多少作用,就算我後面提起,妳也覺得關心他可能會有的後遺症沒必要--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怎麼還期待妳會想關心他的情況,所以不想再多說了,就是這樣。」
耶里佳緊緊扳住碗緣,胸口淤塞的煩躁愈發鼓譟,周身氣溫連同眸底溫度驟然下降,突地一聲「啪!」響起,她手裡的碗筷已然斷裂成截,斷口將手掌劃出幾道傷痕。
她沒有擦去湧出的鮮血,也沒有鬆開碎片,冷冷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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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碎步伐自通道由遠漸近,她知道其他人都回來了,再過幾秒就會進來,到時便會看見他們冷望彼此的場面。這件事不該鬧大,她知道,該就此打住。
「關心與否,如何關心,這是我和他的事。」
然而她做不到。怒囂的血液沸騰不已,她停不下來。
「如果真的關心,就表現出來關心的樣子。」草蕪沉聲道。
「關心不是膚淺的表演,我沒必要演得全世界都知道。」
「說到底妳就是認為不必說不必做,反正他會明白,你們全認為他可以明白……」草蕪笑得哀傷,笑得憤怒,眼神銳利掃過連同停在洞口的眾人,「行動和言語都是一種保證、一種約定、一種證明,如果不時常表現他該拿什麼確定?你們全部覺得他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你們認為不必說明不必表現他還是會繼續留在原地,就算把情緒全沖他一個人撒他也會留著!憑什麼?你們憑什麼這樣自以為是、憑什麼糟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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