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埃諾搖頭,又搖了搖頭,無法相信會從妹妹口中聽見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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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妳要我忘記爸媽是因何而死?忘記妳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事情過去很久了,其實我一直沒在意太多失明這件事,而且爸媽一定也不希望--」
「我在意啊!」他終於再也抑制不了不斷堆疊的怒火,低聲咆哮:「我想讓妳活得光明正大,不必受人閒言閒語,不讓人懷疑妳的本事!我想替爸媽報仇,憑什麼那種背叛者的小孩能有無憂無慮的童年,我們卻顛沛流離!什麼聖戰什麼古老傳統,就因為這些蠢事導致我們家破人亡,我難道不能毀掉嗎--我怎麼可能忘記?妳要我怎麼不在意的繼續活下去!」
可可凜嚇得縮起身子,他從未如此沖她大吼過,連有這面存在都不曾讓她曉得。
西爾埃諾深做幾回呼吸,因她的瑟縮而愧疚,有些後悔一時沒控制好情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妳大聲的。」他放輕音量,握住她的手,「我只是不平,替妳和爸媽感到不值,所以聽妳那麼說才一時間太激動了。別怕,別怕啊,不會有下次了,對不起。」
可可凜回握他的手,搖搖頭,又低下頭,好片刻後西爾埃諾才發現她又落下斷斷續續的眼淚。
「怎麼了?我不是責怪妳--」
「不是,不是這樣的,是我的不對。」她用力搖著頭,任由眼淚啪嗒滴落,「我該早點說出來的,才不會讓你愈陷愈深,我該理解你說的必然犧牲有可能包含身邊的人--我,我沒想到……如果早知道會牽連到碧西兒,我一定……如果沒回到這裡,你不會變得--她也不會--」
西爾埃諾滿眼的心疼霎時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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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西兒,又是碧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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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死後他們兄妹互相扶持,一起經歷了數不清的苦難,他可以為了她付出一切,而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毫無怨言,默默守在他身邊陪伴著。
他們支撐著彼此。他們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的世界,是彼此的唯一。
他們不需要其他人,只需要彼此。
可是那個女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碧西兒--光是想到這個名字都叫他倒盡胃口。
她以可悲可憐的落魄姿態走到可可凜身邊,他善良的妹妹當然不會置之不管,於是從前只專屬於他的目光、關懷、陪伴、照料、撒嬌……一切種種都分給了那個野種,甚至還對她產生愛戀--這是他無法得到也不曾想過會給予他人的情感,他的妹妹卻分給了一個半途出現的外人。
只不過是一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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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憎恨過,可是為了妹妹的笑容,他願意容忍一二。這不是允許那女人在她身邊晃蕩二十來年了嗎?難道如此讓步還不夠慷慨大方?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野種待一輩子,選擇了最合適的時機讓她去死已是仁義至盡。他妥協的難不成還不夠多嗎?
然而,如今為了那個野種,他最愛的唯一妹妹卻要他放棄至今為止努力建立、經營起來的一切,只因她後悔沒早點勸阻才會失去她。
可可凜哀傷美麗的臉龐如同諷刺,淚水滴落的濕意彷彿毒針刺在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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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埃諾踉蹌起身,推開可可凜的手,滔天慍怒在每條神經被一一挑起,眼前視野染上更加瘋狂的暗緋色。
不……不,可可凜確實背叛了他,可是他可以原諒,畢竟她是他妹妹,沒關係的,沒關係。
現在已經沒有礙事的人了,只要把她鎖著,把她關在身邊,她就不會再生出這種錯誤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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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深吸口氣。
「我知道妳現在難過,一時激動才口不擇言,不要緊,我不跟妳生氣。」他說,「妳乖乖待著,別再想些有的沒的,晚餐我會讓人送進來,記得吃完,我有空再來看妳。」
說完,他無視可可凜錯愕的叫喚,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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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計較,她只是太善良純粹,才會不小心落入陷阱、栽得太深,她其實也是受害者。沒錯,就是這樣。錯的是癡心妄想的野種,是這個該死的醜陋古制度……對,如果沒有愚蠢的五王聖戰,妹妹不會受傷,爸媽還能活著,前王不會背叛他們,野種也不會走入他們兄妹之間--
是這個世界的錯。是前王的錯。
帳應該算在那兩個扎科安酪遺子身上,在老長者身上,在虧欠他們的所有人身上。
復仇還不夠。他聽見心裏有個聲音不停低語:遠遠不夠,還要更多,更多血、更多痛苦、更多毀滅直至他的痛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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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埃諾打開門,外頭一干人等立刻挺直腰桿站好,一雙雙眼睛不敢直視他的。
「把這個送進去,盯著她吃完,其他的全倒了。」他隨意敲敲其中一道菜的盤緣吩咐,又轉頭看值班士兵,「從現在開始,除了她就寢時段,其餘時間都多派兩人進去站崗,每天跟我報告她的一舉一動,任何細微小事都不許遺漏。除了我,或是有我的允許,不准放任何人進出。」
接著他看向路芅,「今晚備好人,明早啟程去其他村落,和今天做的一樣,我希望一星期內可以擺平全部。」
「是。」路芅行禮應答,轉頭看顗,「那就麻煩您與我一同挑選合適人員了。」
顗點頭,西爾埃諾在他們行禮告退之際悠悠開口:「和路芅挑完人之後,來我房裡一趟。」
塔內昏黃的光線下依舊可以清楚看見少年的臉如何在一瞬間刷白,赤裸裸的痛苦與驚懼讓西爾埃諾生出一絲快意。
能傷害的他全部不會放過,這是欠他的,他不過是討要回來皮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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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埃諾勾起殘忍笑意,一步一步向下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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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決定好方向,大夥兒收拾好東西之後即刻上路。
根據阿克司所說,龍族似乎居住在大陸西北方,那裡冰天雪地的,沒多少像森林一樣的遮蔽物。對於領地意識強烈的龍族而言,他們如果大大咧咧出現只會有兩種結果:被當作入侵敵人直接開戰,或者被視作主動找上門的糧食。
「所以聽懂了吧?我們這樣毫無準備根本不行,而且也沒得準備。」擔任反對先鋒的阿克司末了這麼下結論。
不過這似乎正中耶里佳心意:「正好。戰俘會被捉回巢穴,糧食也會被帶回去分食,兩者皆可進入龍族領地。」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五王身分擺在那,玥覺得阿克司不只要飆罵,還打算動手想打醒她。
「妳打算讓牠們帶我們飛回巢穴,是吧?若用和前王的輸贏威脅只會有反效果,牠們更沒有義務幫我們,而如果妳是想結盟,牠們又憑什麼答應摻和進我們那邊的戰役?」莫里亞僅僅花費三兩句就歸納出眾人疑慮。
「先不說龍族驕傲,我們能提供什麼牠們感興趣的好處?」阿堺進一步提出問題。
「其實,光是我們闖進龍族地盤就已經是、是破壞協議了,這是明晃晃的……挑釁……」締栗亞細聲道。
然而面對所有質疑,耶里佳只回以兩個字:「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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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充滿自信時總是那樣沉著,眾人知道她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況且眼下情況,賭一把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於是在沒有其他選擇下,眾人沒了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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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開並梳理事情消耗的時間超出預期,一行人沒有繼續深講細節,匆匆離開洞穴開始趕路。
穿越森林比較容易遇到在地族群襲擊或騷擾,但是從旁邊繞開的話,草原岩地之類太過暴露顯眼,最後眾人仍舊選擇從森林走。時間已然入夜,經過這陣子在西大陸的日子,他們清楚夜愈深愈多生物出來走動,因此沒有勉強在深夜趕路,挑了一個林葉茂密處舖上幾枚大葉子就席地落腳。
在毫無遮蔽物之下,晚風吹得引人涼冷,大夥兒只能靠在一棵大樹旁緊挨彼此闔眼,能休息會兒便儘量休息,睡不著的也可以讓身心稍微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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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討論,前半夜由莫里亞守夜,後半夜則是交給阿堺。玥坐在耶里佳與草蕪中間,嚴格來說是被耶里佳問能不能坐在他旁邊,草蕪見狀本來要換去別處坐,被他拉住留下了--所以形成這種夾心餅乾的窘境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就算頂著一堆或好奇或探究的視線壓力也不能說什麼。
就在玥暗自思考為什麼自己要把情況搞得這麼複雜時,莫里亞來到他前方,目光掃過他與身邊兩人。
「我有話要說,你們三個跟我來。」
三人互望一眼,莫里亞沒有解釋便逕自走了,他們只得跟上去。莫里亞沒有走太遠,停步後轉身面向其他人休息的那棵樹,他特意尋了個相對空曠的所在地,同伴們的周遭環境可謂一覽無遺。
莫里亞席地而坐,玥猶豫著選擇一段距離之外坐下,耶里佳跟草蕪坐到玥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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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亞挑眉打量三人,玥被看得尷尬地直撓後頸。
「別緊張,我沒有要批評的意思。」莫里亞擺擺手說,接著神色微斂,直視玥,「我找你是想要道歉。至今為止的事,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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